这年冬天来得格外早,腊月天里歙县纷纷扬扬地飘下了一场大雪,群山如玉,满目尽白,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通常大雪天方家人是不会干活的,原因很简单,雪天伐木成倍地增加了危险系数。老方家的人懂,有一种比金钱更重要的叫生命。
所以,这些天方家人几乎全窝在家里。
所谓的家,是在山上离伐木工地不远处临时搭起的住所,有几间简易木房再加一个被安了门的小山洞。
这夜漆黑,外边却一片雪亮。
要是平常他们早睡了,可是他们今夜将注定无眠,因为今天夜里老方家发生了俩件大事。
在那个阴暗的小山洞里,一声尖厉的啼哭刺破了寒夜。一个小生命降生了,这个小生命就是方腊。
没有医院,没有特护,也没有接生婆,甚至连个生过孩子有经验的妇人都没有,孩子就这么生了出来。
谁都没想到,帮方腊娘接生的是另外三位比她更年轻的女人——刚和方腊二叔成亲不久的方腊二婶,以及还没有嫁人的方腊大姑和小姑。
老方家人的新生命诞生模式几乎如出一辙,都是在山林里自然分娩的,这种场景对他们来说再熟悉不过了。
等方腊被擦干净后,方腊二婶抱着婴儿到床前,方腊娘疲惫地脸上露出一丝欣慰,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
孩子的出生让她从一个女人升级为母亲,而她也终于明白了当个母亲有多么不容易——痛!真得很痛!
她轻轻抚摸着孩子赤红赤红的小脸,无力地问了一句,“男孩女孩?”
方腊二婶一脸的幸福,“是个男孩。”
方腊娘突然抽痛了一下,忍不住“唏溜!”着,方腊小姑关切地问:“嫂子,你没事吧?”
方腊娘费力地摇下头,“我没事,我……只是有点口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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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腊一声响亮的啼声让站在洞门外雪地里等消息的方家男人们全部松了口气,之后,方腊小姑露出头高兴地传递了一个更详尽的消息,“大哥,母子平安!”
方家四个男人们全部露出了笑容。
“大哥,恭喜、恭喜!”方腊二叔方元、三叔方言和四叔方垕纷纷贺喜。
方腊爹方达嘴都乐得合不住了,不住口地答应:“兄弟,同喜!兄弟,同喜!”
“大哥,要不要喝俩盅去?”方元提出个建议。
“当然要!走,走,把家里最好的酒拿出来喝。”方达一口答应,正要走,想起了什么,又说道:“老四,先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咱爹。”
“好了,爹听到这个消息说不定病会好。”方垕答应了一声。
其他人眼中顿时生出无数的小星星,“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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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另一间屋子里,屋里点着一盏昏黄的灯,榻上躺着一位病之不起的老人,他就是方腊的爷爷。方腊的爷爷还不到五十岁,可一副病态,单从外表看象一位风烛残年的干巴老头,足有七老八十了。
方垕告诉了他这个好消息,“爹,大嫂生了,是个男孩。”
老人苍白的脸上也许是因为激动,一股潮红突然涌上脸际,他僵硬的脸上刚挤出一丝笑意,张开口想说什么,却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咳咳咳!”地浑身上下跟着咳嗽乱跳。
方垕急忙上去扶起爹爹,用手拍他的前胸后背,“爹,你没事吧?”
好一阵子,方腊爷爷才缓过气来,他的脸色很难看,红潮退去,一片乌青。
“我都有孙子了。”方腊爷爷叹了口气,指着门,“方垕,你……去叫……叫你大哥他们来。”
“我去叫大哥。”见爹的状况不太好,方垕赶紧离开了屋子。
老人费力地翻了个身,从枕边翻出个磨得又光又亮的旧木盒子,他用俩只老手哆哆嗦嗦地打开,里边除了些碎金银之外,还有一些票据,他叹了口气,“伐木伐木,连套房子都挣不到,伐得什么木?”
老人合上盒子,手伸进自己的怀里摸了半天才掏出一个三寸长短做工非常精致的小铜斧,他老眼开始放光,对着那把小斧头凝视许久,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变得舒展了。
就在这时,听到门一响,老人把小斧子握到拳头里。
方腊爹方达领着二弟方元、三弟方言、四弟方垕进来围在床前,齐声问道:“爹爹,你怎么样了?”
“我……我怕不行了。”老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平静,可是几个儿子闻言如惊雷轰顶,吓得当时跪倒一地。
“爹,你活得好好的,何出此言?”
“爹,你可不能乱讲,会吓着我们的。”
“我也不想走,我还想抱抱我的大孙子呢……咳咳咳!大限将至……我没得选择。算了,趁有一口气的时候我还是把后事给你们交待了吧。”
“爹,你这是说什么呢,”方达回头吩咐二弟,“快下山去请大夫。”
“是大哥。”方元刚要走,被老人用手势拦下,“不用了,方元,我能感觉得到,你这一走只怕再也见不到爹了,再待一会我还有些话要对你们说。”
“爹!”几个儿子听了心如刀绞,鼻子一阵阵发酸。
“这个盒子里是我们方家几代积攒下的家当,没有多少值钱的货。现在是个拚爹的年代,你爹拚了一辈子也没拚过别人的爹,我没本事挣到一份大富大贵,让你们过上好日子,我心里一直感到很愧疚,觉得有些对不住你们。”
“爹,不能这么说,你这一辈子苦过来的,我们都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