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溪苦笑道:“请王爷恕婢子实难从命。婢子近些时得心意师太教诲,常在藏经堂抄颂佛经,如身入佛门,心犹眷恋红尘,参与尘世间纷争,必将招致佛谴的。”
她似乎不忍看到杨广满面失望的神情,稍一迟疑,又补充道:“婢子昔日曾蒙王爷青眼相加,常寄以腹心之任,无以为报,虽不能如王爷所愿,充做耳目,但也愿趁着与王爷在此相见之机,略进一言,希望能对王爷有所帮助。只是王爷须得先答应我一件事方可。”
杨广听她态度十分决绝,没有留下丝毫商量的余地,自不免感到失落,及至听安若溪又说到愿意帮自己剖析案情,因素知她心思机敏,不由得转忧为喜,当下即急不可奈地问道:“怎么,你认为这杀人真凶不在寺中吗?”
“这座万善尼寺附近并无人家居住,王爷既然料定杀人真凶走秘道逃到了这里,如果她不躲入寺中藏身,又能到哪里去呢?”安若溪清丽的面庞上显露出令人捉摸不定的表情,反问杨广道,“王爷还没答应我方才所提之事呢?”
“这……我只能答应你,自今尔后,再不到寺里找你就是。”杨广嘴里虽这样答应着,心中却想:只有你肯帮我查破此案,顺藤摸瓜,捉拿到南陈的间谍头子关自在,到时我再央得母后将你召回府中,可就由不得你了。
安若溪哪儿会想到杨广跟她玩起了文字游戏,并没有当真答应自己的请求,听杨广当面承诺下今后再不来寺中打扰自己,一时间显得颇为高兴,眼望万善尼寺的方向对杨广说道:“王爷可知这座万善尼寺是座怎样的寺院?据婢子所知,寺里现有的三位心字辈师太当中,住持心严师太每个月都要入宫去个一两回,拜见皇后娘娘,最近更是隔三差五地就要进宫去;自王爷方才所说之事发生以后,东宫太子处曾差人到寺传见知客心仪师太,自那日起,寺中一天十二个时辰当中,便没有一个时辰断了往来巡视的僧尼;心意师太为避嫌疑,近日常单独招我这个新近入寺的到藏经堂陪她抄颂佛经。王爷以为,在这样的一座尼寺当中,杀人真凶能够藏得住吗?”
即便是事先已知道了万善尼寺在长安的寺院中地位特殊,但此时听到安若溪泾渭分明地将寺中僧尼划分为三派,杨广心下仍感到莫名的惊诧:想不到表面上看起来平静的一座尼寺,母后和大哥是如此的关注。
这时,万善尼寺中传来了阵阵悠扬的钟声,可在杨广听来,这佛寺钟声却如同一场暗战刚拉开序幕时敲响的战鼓之声。他出神地凝望着寺中良久,惶惑地问安若溪道:“你的意思是说,花姑即使是从秘道逃到了这里,也难以躲入寺中藏身,可这座万善尼寺附近又根本没有一处供她藏身之所,当时禁军紧随着她到了这里,已不见了她的踪影,依你说,她会逃到什么地方去呢?”
安若溪听到寺内传来的钟声,脸色为之一变,双掌合什,冲杨广打个稽首道:“佛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王爷,已到了寺中作午课的时辰,婢子要回去了。希望婢子方才所说,能对王爷有所帮助。请王爷允准婢子就此告辞。”
杨广听她话才起了个头,便着急地要离开,心中虽不舍,但随即想到安若溪被张须陀从藏经堂挟持来见自己的事若是被发觉,更是前功尽弃,只得点点头,对她说道:“我命人送你回去吧。”
“不敢有劳王爷了,婢子自有法子应对。但望王爷好自为之。”安若溪躬身向杨广施了一礼,从容转身,向树林之外走去。
今天安若溪的表现虽较上回在万善尼寺方丈中向自己坦陈她就是内奸时而言,平静缓和了许多,可不知为什么,杨广却分明能感受她柔缓的面容下是一颗异常坚定的心。看来,自己原本打算说服她充做内应,进而召她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王爷,她怎么一个人走了?要不要……”张须陀从树林外跑了进来,手指着安若溪的背影问杨广道。
“不用了。”杨广神色黯然地摇了摇头,冲张须陀吩咐道,“你还到树林外候着,我要一个人静静。”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安若溪临走之前说的这句话又闪现在了杨广的脑海之中:她是在劝自己不要再来烦扰她,还是另有所指呢?
杨广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到标识着石屋院秘道出口处的那块木牌上,低头用心揣摩起安若溪方才说过的每一句话来:安若溪既然明说要为自己指点迷津,那她方才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不会是无的放矢,顺口一说。
顺着这样的思路想下去,过了不多时,杨广已得出了结论:安若溪分明已向自己暗示出,清查石屋院的那天夜里,花姑没有走秘道逃到这里来!
对,一定是这样。自己原先只想到了花姑从秘道逃到万善尼寺附近,没有别处可供她藏身,只会躲入寺中,甚或她原本就是潜藏在寺院之中的一名僧尼,却没想到万善尼寺内因安置有数百名前朝的嫔妃、命妇而时刻处于母后和大哥的严密防范之下,在这样的一座寺院当中,像花姑这样的人怎能潜遁于其中呢?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杨广的目光沿着那条秘道于地下的走势一路望向远方,刹那间幡然省悟到安若溪临别前口颂这句佛号的真正用意:她是欲暗示自己回头细查石屋院!
“鲜于罗。”一旦省悟出了安若溪话中的真正用意,杨广不再迟疑,当即朗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