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翦大军行军神速,现已距离屯留仅三日之遥。
两军大战在即,梁儿与成蛟反而愈发释然了。
既然生死已定,与其徒劳神伤,倒不如静下心来,与身边之人享受那最后的安乐……
梁儿坐在溪边石上,放下手中玉箫,转眸望向身边的少年。
他长衫玉立,高挑秀雅;气质精贵,倜傥fēng_liú;灿若星子的双眸,洒脱随意的性子,加之一身永远一尘不染的素白色锦袍……
如此成蛟,怕是她一生也难忘了。
“怎么不吹了?”
成蛟回眸看她,目光柔和。
“为何这一处怎么也吹不好?”
梁儿蹙眉叹气。
这首《关雎》极是难吹,有一处她已吹了数遍,却还是掌握不到技巧。
哪知成蛟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呵呵,你竟也有烦躁之时。”
梁儿撅嘴。
“公子这话说的奇怪,奴婢怎就不能有不耐烦的时候?”
成蛟的笑容似月般皎洁。
他一边笑着一边轻轻摇头,俯身坐于梁儿身后。伸长双臂将她环在胸前,轻按着她细白的指间,一点一点将指法传授于她。
冬末的月光清冷幽淡,纯净悠柔。
成蛟执箫,梁儿吹奏。
箫声空灵,乐句整齐,
浓淡合度,声韵飘逸。
若非亲眼所见,有谁能想到此曲竟是由两个人合奏而成?
《关雎》是《诗经》《国风》的第一篇。
雎鸟合鸣,相依相恋,
起承转合,皆为神妙。
连孔子也曾赞之“乐而不淫,哀而不伤”。
曲毕,梁儿扭头看他,两人相视而笑。
忽有风吹拂而过,成蛟伸手将梁儿面前被吹乱的发丝别于耳后,顺势便缓缓抚上她的脸颊。
这小小的女子肤白如月,发墨似漆,眸清如水,唇红似樱。
他成蛟在世短短十七年,让他牵心挂肚的人屈指可数,眼前便是一个,那咸阳宫中还有一个……
梁儿早已习惯成蛟柔和的气息,也知他并无恶意,故而无论他动作如何亲昵,她也从不躲闪,就这样任他看着,任他腻着。
成蛟凝望着她的眼,在那水眸深处亦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他馨然一笑。
“倘若此次我有幸得以保下命来,我便去向王兄请婚,与你白首一世,你意下如何?”
梁儿却撇嘴睨他。
“这句玩笑公子说得不腻,奴婢听得都腻了。”
成蛟但笑不语。
夜晚的风有些凉,梁儿不禁打了个寒颤。
成蛟便张开手臂拎起斗篷,示意梁儿靠进来。
“我不冷。”
梁儿逞强。
成蛟也不拆穿她,只柔声道:
“是我冷了,来帮我暖暖吧。”
闻言,梁儿讪讪的凑过去,靠在成蛟肩上。
曾几何时,那个咸阳宫里弱不经风的小男孩,肩膀已经这么宽了……
见梁儿有了些困意,成蛟便带她回了大营。
目送她进了自己的营帐后,成蛟也转身进入帐中。
然而刚一入帐,他便觉不对。
“谁?”
成蛟眸光厉厉,盯在帐中幕帘那处。
一男子自帘后走出,单膝跪于成蛟面前。
“属下司马腾,拜见公子!”
成蛟垂眸扫了一眼他的相貌。
“你看着有些眼熟,可是宫中之人?”
司马腾一怔,复而恭敬道:
“回公子,正是。属下身属郎中令王绾旗下禁军,此番是奉……”
“奉王兄之命带梁儿回去?”
不等他说完,成蛟便一语挑明他的来意。
司马腾愕然抬眼看向成蛟。
这公子成蛟不过十七岁,柔弱的相貌,纤瘦的身形,从外表看去,似乎与昔日在宫中见到的他并无不同。
可此时的他竟刚一入帐,便能知晓帐中有外人潜入;方才他只报出自己身为禁军,他又能立即知晓他此行的目的。
如此机警聪惠、神思敏捷,竟全然不似往日咸阳宫中那个粗心大意、难承大任,只懂风月雅音的公子成蛟。
“本公子已等你许久了。我这便差人去叫梁儿过来。”
成蛟步出帐门,吩咐人将梁儿叫来,自己则又返回到帐内。
“容属下一问,公子方才是如何知道帐中有人的?”
司马腾实在想不通,他自幼习武,行事也算是谨慎,公子究竟如何察觉到他的。
成蛟并未看他,只一手负于身后,踱至案前坐下,自袖袋中取出一个精致巧思的陶瓷小瓶,瓶有两端,共有两口。
成蛟从一端倒出一颗药丸送至自己口中,又取出腰间玉箫,从瓶的另一端倒出粉末均匀铺洒在箫上。
“气味。”
成蛟终于开口,语气平淡。
“你身上有泥土与汗水交织的味道,想来应是连日奔波所致。”
司马腾闻言俯首。
“公子明察秋毫,属下受教了。”
“你也无需介怀,不过是本公子自小便对气味比较敏感罢了。”
对于成蛟的解释,司马腾勉强应了句“是”。
他印象中的公子成蛟总是面上带笑,随和可亲,而眼前的他却是神色淡漠,毫无破绽。
究竟是这几个月的军营生活改变了他,还是他本就如此,宫中的他只是做给他人看的假象。
不过……
司马腾无声望向成蛟冷峻的侧颜。
这样的公子成蛟,真的跟大王很像……
“公子……”
梁儿刚一进来便见帐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