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虽然算得上平坦,但马车仍会轻微的摇晃。
车内,梁儿细白的指尖反复摩挲着手中的赤玉箫。
要离开那么久,她多想将“绕梁”也一同带着。
可“绕梁”乃是绝世名琴,太招人耳目,当年齐王建更是欲以二十城换之。
若是将其带到赵国,恐怕定会被贼人夺了去,她自己也可能会因此而送命。
无奈之下,便只得将“绕梁”留下,只随身带了赤玉箫,寂寥之时也算有个伴。
只是,那日在宫门与赵政一别,她心中抑郁,刚刚执箫吹奏了几个音,便被尉缭阻止了去。
“你往后暂且先不要吹箫了。”
“为何?”
梁儿眨了下眼,不解的问。
“邯郸宫虽大不过咸阳宫,赵王迁也仅仅才继位两年,可他的后宫可是比秦王政的后宫大了不止一倍。要想在这么多女子之中脱颖而出,我的建议是……”
尉缭眸光炯炯,直视梁儿道:
“'欲扬先抑,后来居上'。”
梁儿垂眸,低声重复:
“欲扬……先抑……?”
尉缭轻点了一下头。
“那些太容易看透的、来得太容易的女人,就算到手了,男人的热情也很难延续。所以我想要你藏好所有的技艺、敛去所有的光华,待到合适的时机,再一鸣惊人。如此才有更大的把握让赵王迁对你印象深刻、辗转难忘。”
梁儿思忖片刻,觉得尉缭说得很有道理。
男人的心思,他的确要比她更懂。
“好……那从此我便将这箫收好,不再现于人前。”
她低头,将玉箫小心地送入袖袋之中。
抬头时,却见尉缭欲言又止。
“你还有什么事要说?大可直言。”
尉缭犹豫再三,终是开口:
“入赵一事……事成之后,你当真还要回到秦王政的身边吗?”
“这是何意?”
梁儿不知尉缭怎会有此一问,不回赵政身边,她还能去哪?
尉缭面露忧色。
“虽然他待你很是不同,但我始终觉得,他缺少恩德,心似虎狼。像他这种人,在困境中可以谦卑待人,得志之后便会奴役天下、轻贱人命。若想安生,就绝不可与之相处过久。而你此番入赵,是离开他最好的机会……”
不待尉缭说完,梁儿便摇头。
“不……你误解他了。迄今为止,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他的道理。这个中缘由,别人不知,我确是再清楚不过的。”
她面上浮现一抹暖意。
“他不是史书上的暴君,他……会是历史上最伟大的皇帝。”
见梁儿那副痴情的模样,尉缭终是一叹。
“好吧,希望他一统天下之后仍能以心待你,也不枉费你如此全力助之。”
“那是自然。”
这一句,梁儿嘴快到几乎连自己都难以置信。
可其实赵政是否会对她从一而终,她是真的全无信心。
不过即便如此,她仍希望能有一段可以与赵政相依相守的快乐回忆,就算这回忆短若旦夕,她也不再介意。
因为这一次的分别,已经让她真切的意识到,自己对赵政的爱意究竟深到了何种地步。
她不想再蹉跎能与他在一起的时光了……
“梁儿,前方就是邯郸了。”
尉缭突然上了她的马车,坐在她的对面。
梁儿忙收了玉箫,素手将布帘掀开一角,举目望了一眼。
心中感慨顿生。
邯郸……她初来这个时代就是在这里……
她在这遇到了赵政,遇到了燕丹,也遭受了她此生最不想提及的耻辱……
当年她孤身逃走,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竟还会回来……
“入邯郸城后我们不做停留,直接就会进入邯郸宫面见赵王。故而有些话,我需要先与你说,你务必记好。”
尉缭肃然一语,将梁儿拉回了现实。
“嗯。”
她点头。
尉缭眸光坚毅,面色严峻。
“首先,自入邯郸宫的那一刻起,你就是赵王迁的女人,你要忘掉咸阳宫的一切,包括对秦王政的情。”
梁儿睫毛轻动,一丝惆怅悄然入心。
她知道,要做赵迁的宠妾,就必须让赵迁觉得自己爱上了他,那么对赵政的那份痴恋,也就必然要深深埋于心底,绝不能让任何人觉出分毫。
“其次,也是更为关键的一点。李牧最宠爱的妹妹李夫人,为赵王迁生有一子,很快便会被立为太子,这些你是知道的。可你不知道的是,她为人温婉善良、宽宏大度,也正因如此,赵王迁才会对所有女人都始乱终弃,却始终善待于她、相敬如宾,对于她的诸多劝谏也很是上心。也就是说,有她在一天,赵王迁的阵脚就不会乱,李牧亦不会倒。”
梁儿眸光一凛。
“你要让我将她除去?”
“没错,由她做引,让赵王迁与李牧生出嫌隙,如此,秦便有办法轻易要了李牧的命。”
梁儿垂眸。
委婉善良、宽宏大度……
如此女子,她真的能下得去手吗?
见她犹豫,尉缭叹道:
“梁儿,这里是战国,不是两千年后的和平年代。想想你是因何而要入赵的?事到如今,你已无退路。李夫人是整个局的关键,要想灭亡赵国,她就绝对不能活,你可明白?”
尉缭已经在战国做了一百多年的政客,他的心已然炼为了铁石。
不过他所言又句句命中要害,由不得梁儿再心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