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仙佛拿起筷子轻轻招呼了一下对面表面笑嘻嘻,但是心中已经恨意滔天的杜晴,笑着说道:“既然这一餐饭都炖了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一会儿了,大家坐下,先把这一餐饭吃完再了结恩怨。”
说着,顾仙佛饱含深意地看了在一旁微笑不语的郭相宜一眼,别有深意地说道:“毕竟,能把这么多人聚在一起,郭先生也是费了不少的心血的。”
郭相宜微微一笑,既没承认,也没有否认。
杜晴轻轻活动了一下身体,四肢百骸内顿时传来一阵闷声闷气但是却意味深长的噼里啪啦之音,顾仙佛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杜晴这一介女流之辈,最有可能走的是道家炼气这一脉的路线,但是现在看她的模样,却出人意料地是走的炼体一脉的路子。
面对顾仙佛的盛情邀请,杜晴微微一笑,伸手挽了挽袍袖,替顾仙佛、郭相宜、海婵各斟满了一杯满满的黄酒,只有小木头一人捧着一杯装满了清鸣的茶杯孤零零的一人站在不远处,偶尔抬头幽怨地看顾仙佛一眼,偶尔低头喃喃自语一些什么。
可惜现在场中四人都没有闲心再来关注这个小木头,哪怕平日里对他最是宠溺的先生此时也把目光牢牢放在自己面前的三人身上,脸上云淡风轻,但是大脑却是飞运转。
顾仙佛挟了一筷宽面放进海婵面前的碟子里,又替海婵挟了一筷上好的鱼肉,把鱼刺都剥干净之后,才小心翼翼地亲自喂海婵吃下,同时头也不回地说道:“这么看来,药师这次的无冢城执行,是在郭先生的预料之中了?”
郭相宜轻轻笑了笑,也不喝酒也不吃菜,就这么干坐着,听到顾仙佛的问询之后,沉吟片刻,才笑眯眯开口答道:“无冢城啊,说是个城,但是占地却有一千二百里,春秋时期,一些小国城邦,面积也不过如此吧?逐鹿之战持续二十多年,在这二十多年里,被灭掉的小国怎么也得有三十多个吧?除了抵抗力最顽强的个别小国皇族全部被灭杀之外,大多数小国,国都被攻破之后,大约有五分之一逃亡草原,与契戎蛮子混为一体,剩下的五分之四,全部并入了这无冢城里面。”
郭相宜抬手伸指扣了扣自己的太阳穴,一边闭目养神一边继续说道:“无冢城啊无冢城,里面住着的,当然全都是一些孤魂野鬼了,生前没名没份,死了也没坟没碑,这便是无冢城,若说武力嘛,无冢城里面的那群残兵败将,虽然能抵挡得住一般的山贼马匪,但是在西凉军的大马长枪面前,那根本就是不堪一击,所以说,若想拿下无冢城,对顾公子来说,那是轻而易举的。”
顾仙佛微微笑了笑,挟了一筷不知名绿油油的蔬菜放入嘴中一边轻轻咀嚼着,一边微笑说道:“郭先生的言外之意,药师肯定听出来了,当年的逐鹿之战,前期为了震慑宵小,我大乾采取的是但凡有抵抗者,所过城池均不纳降的政策,但是到了大乾的中后期,就剩下那几个和大乾势均力敌的硬骨头,为了制衡这几块硬茬子,也为了保存大乾实力,大乾的态度便柔和了一些,对于那些小一些的城池,是能不开杀戒就不开杀戒,而对于那些大一些的城池,只要他们肯交出粮草和官印,那什么事情,也都好商量。”
郭相宜第一次满面讥讽,不屑冷笑两声道:“顾公子,往脸上贴金,也没有这么贴的啊,在逐鹿之战的后期,大乾军队一家独大,其余三家虽说也还算有点势力,但是就算加起来也没有大乾的势力大,为了制衡这三家?这句话顾公子是在糊弄糊弄鬼吧?再说当时顾相所采取的政策,那叫柔和?凡是武夫出身,不论实力如何,不论是否与大乾为敌,想要活下来,必须拿一颗比自己第一级的甲士头颅来换;而武将之后,过车轮之高的,断一手一脚;未过车轮之高的,断双手拇指,使之终生不得握兵刃。这三条禁令一下,便斩断了这些小国的魂魄,顾公子还说这三条禁令,是柔和策略?”
顾仙佛的“谎言”被郭相宜当面戳穿以后,小木头幸灾乐祸,想看看这个令人讨厌的西凉王如何走下这个没有台阶的台阶。
但是小木头注定要失望了,近乎于一张白纸的他,是绝对不会理解,这个世界上脸皮最厚甚至能厚过城墙的,只有一个物种。
那就是政客。
顾仙佛是在顾相的熏陶之下,又是做上西凉王这个位置的藩王,他绝顶是政客中的政客,脸皮也绝顶是厚中之厚。
顾仙佛伸出竹筷,挟了一筷宽面放到自己碗里,又挟了一筷青菜放进去,拿竹筷将其搅拌允当,又淋了一些酱汁进去,这才轻轻挑起一筷子宽面放入嘴里,一边仔细咀嚼一边微笑说道:“这事儿吧,正着说是一个事儿,反着说又是另一个事儿,药师先父这么做,无非就是断了他们的念想,让他们日后想起大乾来,想到的就是鲜血与死亡,恩威并施之下,这才能让他们不敢造反,不想造反,当日里虽然是死了那么几个人,但是这些人,是为了大业而死,为了江山社稷而死,当日死了那么几个人,日后可以避免千千万万人的死亡,郭先生,您高瞻远瞩,您说,这些人死的,值不值当?”
小木头听着顾仙佛一条一条地把自己的歪理邪说摆出来,脸色越来越苍白,胸腔起伏越来越剧烈,到了后来,看向顾仙佛的双眼之中已经满满都是怒火。
小木头敢誓,在他跟随先生的这十多年里,见过的来客也有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