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名实力群的金帐刀手面前,这些西凉斥候的慷慨赴死似乎都成了一个笑话。
不过短短三十息的时间,又有六名西凉斥候中的好手毙命于他的刀下,并且都是同样的下场:一刀之下,刀断,人亡。
只是这些西凉斥候的伤口,却都是在前面,没有一个是后背中刀,没有一个是背朝那名金帐刀手而亡。
不论是金帐刀手的屠杀,还是西凉斥候的慷慨赴死,都没有出任何一声嘶吼或者是呐喊,这便是谍子的战争,生于无息,死于无息,最终还会葬于无息,除了袍泽和家人,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记着他们的面容,也不会再有人记着他们的声音。
金帐刀手右臂灵巧地稍微一转,避开左边削过来的一口西凉刀,然后左手成拳,一个沉臂直接向下砸去,身后的那一名企图于无声无息之间刺杀金帐刀手的西凉谍子的天灵盖在这一记重锤之下直接四分五裂,红的白的溅射出八丈远。
这名西凉谍子的右手持刀,接住惯性朝前又刺了两寸之后,才站在原地稍微晃了晃之后,身子朝前轰然倒下。
金帐刀手微微蹙眉,抬起左手握成的拳头放在自己眼前瞧了瞧,然后右手拿起一块兽皮轻轻擦拭了一下自己的手背,第一次他的手背之上出现伤痕。
不过这个伤痕不是被西凉刀砍得,而是被这名死去的西凉斥候的一块天灵盖的碎骨扎破的。
金帐刀手轻轻把手背上的那一记不规则的骨头碎片拔出来,放在眼前瞧了瞧,然后便把那一记骨头碎片随手扔到了地上,拿起兽皮轻轻擦拭了几下自己伤口,终于开口说了到了黄莺城之后的第一句话:“你们凉人的骨头,是真的很硬。”
契戎蛮子习惯把乾国人称为乾人,把西凉人称为凉人,在那些契戎蛮子的眼睛里,乾人和凉人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乾人能打下天下,完全凭借得是人多势众,就算现在坐拥天下,契戎蛮子也不是很能看上这些乾人,也看不起这些乾人的奇技淫巧;但是凉人就不同了,凉人与汉人打过,与乾人打过,也有草原蛮子打过,凉人在契戎蛮子眼中,是实打实的硬汉子,能打能抗,能战能退,所以契戎蛮子尽管视西凉人为死敌,但是同样也尊重西凉人,所以在作战之中,他们会拿出全部的实力,但是作战结束后,他们却不会凌辱西凉人的尸体,反而会在有条件的情况下,把西凉人的尸体送还给西凉,或者给他们举办一场风光体面的葬礼。·
躺在地上还剩一口气吊着的王德贵自然能听见这名金帐刀手的话语,他不屑嗤笑一声,强打起精神高声答道:“西凉人的骨头,什么时候软过?”
金帐刀手一边朝着另外一处不显眼的角落里走去一边随意答道:“你们西凉人的骨头,确实很硬,但是这也仅仅是在面对我们这些外族人的时候,当你们面对官职比自己大的乾人的时候,你们的所有硬骨头都会荡然无存,便变成了谄媚的下等人,说实话,我确实不是很理解你们这种凉人是怎么想的,明明可以做一只独行千里的孤狼,但是却甘愿被套上枷锁,做一只大乾的看门狗,你们到底怎么想的?”
王德贵不屑冷笑一声,嘴里吐出一口血沫,嗤笑说道:“你们这种蛮夷之人懂个屁,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这十项之中你们懂个什么?《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你们会哪一项?就连文字你们也是近一百年来才有的,一百年之前,是我们,是我们替你们记录文字,你们的历史,是由我们替你们记录历史,你懂不懂!”
金帐刀手平静地摇摇头,边擦拭着金刀上的血迹边平静回答道:“我承认,你们说的都是真的,但是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虽然没有文字,但是我们的传承,我们的兵法,我们的战术全都传承了下来,没有文字又如何呢?大乾依旧不是我们的对手,你们没有文字的时候,与契戎打了个旗鼓相当,现在有文字了,与契戎还是旗鼓相当,所以说,你口中的文字又有什么作用?”
王德贵也是一个武夫,斗大的字不认识一箩筐,他觉得这名金帐刀手说的肯定不对,但是却说不出哪里有不对的地方,此时他突然想起以前在军营之中,那些参谋师爷秀才遇见兵,实在与自己说不清道理的时候,往往会蹦出这么一句话。所以王德贵就学着那些老学究的表情,口吻,不屑地说道:“匹夫竖子,不屑于谋。”
果然,这八个字一出口,金帐刀手前行的脚步微微一滞,转过头来认真地看了躺在地上就吊着一口气的王德贵一眼,竟然在一瞬间直接改变步伐,直接朝着王德贵走了过来。
王德贵此时心中格外平静,看着金帐刀手庞大的身形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脸上竟然难以抑制地浮现出了笑容。
或许他自己也不清楚,当日他选择来这黄莺城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做了谍子十七年,杀人无数,自己受的伤也数不过来,若是真让他有朝一日扔掉手里的西凉刀,拿起锄头披上蓑衣,过成那种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田园农家翁生活,他真的能受到了?
在这以往的十七年中,有至少四次,是身边的袍泽拿命替他挡了致命的一刀他才能活下来,不为别的,就为了他王德贵身后还有一个瞎了眼的老母亲需要照顾,还有一个黄脸婆在等着自己回来,所以那四次生死攸关的关头,都是身边的袍泽替他挡了那一刀。
现在每当睡觉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