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潇潇,冬叶瑟瑟,天地之间满是萧瑟之意。
众人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过了当日藏兵的三岔谷,仍然不舍得告别。王彦勒住缰绳停了下来,他回过头高高地拱起双手,向送别的人们说道:“就此止步吧,各位珍重!”
千里送君终有一别,大家伙儿知道离别的时刻终究还是到来,呼啦啦地全都围拢了过去。
焦文通双目泛红,抓住王彦的缰绳不放:“五年,俺跟了都统整整五年啊,记得当年军中缺粮,只剩下一个炊饼,都统知道俺耐不得饥,硬是让俺吃了,你自己……”,他的声音逐渐梗咽,最后再也说不下去。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引得旁边几位将领眼眶泛红,转过头去。
王彦轻拍他的手背:“文通无须如此,你我自有再见之时。”
这时刘锜策马上前,抓住王彦的双手,真切地说道:“都统珍重!”
王彦深深地点了点头,紧紧回握:“八字军的儿郎,便托付给贤弟了。”
将领们一个一个地上前和王彦告别,当轮到岳丘的时候,王彦诚恳地向他叮嘱道:“岳都头,今后务必要曲中求直,一切以抗金大业为重。”
看着这个依然在关心着自己的老人,岳丘心中涌起了深深的敬意,他恭谨地抱拳回道:“属下明白。”,王彦抓住他的双手,满意地拍了两下。岳丘连连点头,却突然想起昨天自己向王彦提出的要求来,于是企盼地看着王彦说道:“岳丘粗鄙,敢请都统赐字。”
王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信马跑了几步,缓缓伸出手来,指向远处的山峰。
远山逶迤,遍山苍黄,云深不知处。
王彦悠悠地说道:“岳都头,你且看这山,望之颇近,然行之甚远。”
望山跑死马,岳丘当然明白这个道理,默默地点了点头。
王彦微微一笑,抬起手来,却又是指向了那座山峰,淡淡地说道:“岳都头,你且再看这山,望之颇远,然渐行渐近,终有抵达之时。”
群山耸立,林木呼啸,决眦入归鸟。
王彦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岳都头,你且看这大好河山,正是我汉人的大好家园,惜乎腥膻遍地,满目疮痍。”,他调转马头,目光炯炯看向周围的将士们,激昂地说道:“我已年暮,心中长恐不能亲眼见中原恢复,长恐死后尸骨不能归乡;尔等正值壮年,当以家国百姓为念,勿惜此身!”
众人激忿填膺,禁不住握紧了拳头;焦文通更是呛啷抽出刀来,喝道:“杀金狗!”
“从来胡人无百年运,金狗虽强,但我等励精图治,成功可期。”,王彦慨然地拍着岳丘的肩膀说道:“我赠你一字,曰远山。关山虽远,跬步可致,尔其勉之!”
岳丘听得热血沸腾,他昂首挺立,大声吼道:“喏!”
身前身后的百十名八字军将士们齐齐往前跨了一大步,全部都骄傲地挺起额头,露出‘赤心报国,誓杀金贼’这八个字来,齐声吼道:“喏!”
雄壮的声音在群山中回荡,泛起一bō_bō的回声:诺……诺……诺……
这是英雄的誓言,这是勇士的战书!
刘端夫见状,抚须叹道:“我大宋有如此勇士,何愁金兵不灭,又何愁中原不复啊!”
岳丘的情绪万分激荡,只觉得有无数的话想说,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出来,心里的尊敬、愤怒、抑郁和失落,交杂在一起,让他不能自已。这时脑海里猛然显现出一排排的文字来,似乎正映射着胸中涤荡的激动之情。
“岳丘谢过都统赐的字,我有词一首,为都统壮行。”,说罢他取出纸笔来,笔走龙蛇,一挥而就:
破阵子送王都统之临安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笑对后来人。
“好个破阵子!”,岳丘刚刚落笔,王彦的眼睛就跟随着笔端一起移动,当看到‘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这一句的时候,他忍不住高声称赞,然后更是朗声诵读了出来,连续读了两遍才大笑道:“痛快,爽快!”,但是吟哦再三之后,他却自行改掉了最后一句,低声念道:“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可怜白发生!
壮志未酬的情怀都是同样的感受,相隔了数十年的时空,一个爱国将领和另一个爱国词人的心灵于此刻交融在一起:同样的不甘,同样的愤懑,以及同样的感慨,使英雄泪流满襟。
刘端夫站在纸前,抚摸着胡子摇头晃脑,良久才叹道:“好词,大江东去之后,当为第一!”,他满眼欣赏地看向岳丘,问道:“岳都头字远山,请教大名为?”
“岳丘。”,罢免王彦怪不到使者的头上去,所以岳丘待之以礼。
“八字军中人才济济啊。”,刘端夫转向王彦道:“实乃王兄教化之功,吾当面禀官家。”
王彦还没来得及解释,刘锜就走上前去道:“天使所言极是。”,然后向刘端夫一拱手道:“吾亦深喜此词,试为君歌之。”,说着他抽出腰间的宝剑来,用指甲在剑脊上敲打着,发出噌噔的声音来,就这样打着节拍,初时零乱,继而流畅,俄顷间唱了出来,刘锜的声音从高到低,曲调隐含杀伐之气,周围的人们听了一遍之后,跟着和了起来,最后汇聚成了慷慨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