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灯火通明,丝竹靡靡之音大老远便能闻得一二,太子谆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姜鹭闲亦步亦趋跟在其后,低眉顺目。
筵席设在西华池中的凝云亭里,此时湖面上凉风袭人,夜间雾大露重,也不知是哪个出的馊主意,非要秋行夏令。
遥遥见着湖边一个女子朝这面招着手,看形容是有些富态的,太子谆一时没辨认得清,就听女子笑道:“几日不见,竟是连姐姐都不叫了么?”
这才恍然女子是彤宝大公主,太子谆也笑了,不免调侃道:
“大姐一日不见竟如前朝美人了,弟弟一时眼拙。”
彤宝大公主听罢面色一赧,恼道:“都是你姐夫非要我吃那许多,生完果儿同怀着孕时竟是一个模样,分毫也未见瘦削下来。”
说是如此说,彤宝大公主眉眼却是弯弯的,尤其谈起果儿时是那种无奈又幸福的模样太子谆看在眼里,颇为欣慰。
亭中皇帝已在等候,便不再站定了闲话家长,姐弟俩走到一处细细说着。
“沐阳王新得了一怪鱼献给父皇,名曰冉遗,母妃是特意为了观此鱼才将筵席摆在了西华池上,你过去了便知。”彤宝大公主絮絮叨叨地给太子谆解释,亲昵无间,却是她的胞弟沐阳王似是之前惹了她的忌讳,如今是连弟弟都不肯称呼了,只管改口疏远了叫沐阳王。
“还有此等神兽?”姜鹭闲故作天真烂漫插进话来,却没个回应。
适才彤宝大公主目光略过太子谆身后时,姜鹭闲走上前去盈盈行了万福礼,一年多的学习姿势也是规范了许多,挑不出什么大的疏漏,但彤宝大公主却是睬也不睬姜鹭闲,挎了太子谆就往长桥走去,徒留姜鹭闲在原地瞠目结舌好不尴尬。
此时彤宝大长公主更是不掩厌恶地蔑笑一声,嘲讽道:“竟不知水里游的也能叫神兽?”
饶是姜鹭闲面皮再厚,都憋红了脸,蚊吟似的念道:“不过一烂鱼尔。”
也不知早就走远的彤宝大公主和太子谆有没有听到。
凝云亭里酒菜已经上齐,太子谆落座后便有歌姬袅袅弹唱,姜鹭闲晚到一步也没人在意直依着太子谆次手的位置坐了。
太子谆对面坐着沐阳王夫妇兼侧妃帕里黛公主,上首左边是姜贵妃,其后站着季美人,右手边是宸妃,身后是抱着三皇子姞诂的乳母,淑贤德三妃未来可能是并未有请,毕竟三妃已对姜贵妃言听计从,且都没有皇子,就不必要拉来下马威,应和里外有季美人也用不到她们。而皇帝坐在层叠的纱幔后,看不真切。
等了许久,却不见皇帝说一句话,太子谆只得硬着头皮开口:“父皇,儿臣请罪,让您担忧了。”
……
没个回响,稍许,才听御前太监说道:“陛下嗓子不舒服,各位主子有什么便自顾自说,陛下在听。”
嗓子不舒服也不知真假,但着实打了太子谆的脸面,好容易死里逃生回来了,就这种寒凉待遇,姜贵妃端起茶盏掩去了唇角满满的讥讽,小啜一口这才眉开眼笑道:
“陛下莫怪今日臣妾非要将筵席设在湖中,只为观一物——冉遗。”满意地看了眼沐阳王继续道:“谦儿这孩子心细,听闻陛下夜不能寐,常伴梦魇,特派人寻了此鱼,臣妾学识寡薄,还真是头一回儿听呢,你与你父皇说道说道,也让你哥哥姐姐见识见识。”
话儿传给了沐阳王,沐阳王只得放下手中酒樽接道:
“母妃过夸了,‘英鞮之山,涴水出焉,而北流注于陵羊之泽,是多冉遗之鱼。’既英鞮山中多见,也并不稀罕。”
沐阳王说罢又硬拉着王妃沈小讷的手喂了颗葡萄入口,地望着姜贵妃,差点将姜贵妃气个半死。
不知从何时起,沐阳王不似昔日那般乖巧懂事了,凡是姜太傅嘱咐要做的事情,他都十分懈怠。
就从昨日进宫说起,本他们娘三儿家长理短倒也谈的和乐,宁箬将她周岁的孩子也带来了,晚间闹腾得厉害,奶娘也止不住,宁箬便去哄孩子了,留下沐阳王和姜贵妃。这时姜贵妃才将姜太傅的话说起,道是寻了一鱼能治圣上疾患,让沐阳王明日宴上以此鱼荐一道人入宫,本来安神歇在榻上的沐阳王突得暴起,不发一言就离开了泽庆宫。
今日沐阳王好歹是来参加了宴会,却尽说些与她作对的话,这怪象令姜贵妃难心又恼恨,冷眼看了狐媚相的沈小讷,转而将气撒在了一旁安安静静的帕里黛身上,
“这么冷的天气也不知给沐阳王带件披风来,光把心思放在自己的打扮上了?”
帕里黛头上的金钗有些不稳,正支手去扶,听得姜贵妃滔滔怒气不禁滞了滞,却不知这怒从何处而来,甚是委屈,只回纥还要依靠着大雍才能保全,生生咽下了质问,弱弱应了声是。
可谁都能看出姜贵妃指桑骂槐的意思,故而沐阳王妃沈小讷再不阻着沐阳王抓着她的手喂酒喂葡萄,看起来如新婚燕尔。
好戏还没开场,姜贵妃这面便自相残杀起来,诚然让太子谆看了笑话,好在姜贵妃立马反省过来,揪着冉遗鱼的话题再说道:
“方才谦儿漏说了功效,那才是重中之重,食之使人不做噩梦,可以御凶。绝不是平凡物什。”
许是真通了灵性,听到有人唤它,这名曰冉遗的怪鱼便跳出水面丈高,鱼身蛇首六足,其目如马耳,丑陋非常,见之瞠目。
伴着鱼跃水面的一刹那,一渔网将冉遗网住,众人这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