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很不好,大雨断断续续却一直没有停歇,这场雨来得甚是蹊跷,就好像老天爷也看不下去这浑浊的天空,想要洗刷一样。
丁青拉开病房的窗帘,明明是白天,外面的光线却还比不上室内的灯光,不过就算是如此晦暗的天色,也能清晰地看到楼下的室外停车场,一群撑着伞的人忙忙碌碌。
大雨滂沱,打在水泥地上啪嗒有声,每一下,都溅起白色的水花。丁青神色沉肃望着那雨中来来去去的人,以及撑着红色的伞,笔直站在一旁,静默无声的人。
良久,丁青拉起窗帘,刚转身,手机亮起了光,他接听,肃穆的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叫波动,随后轻轻开口:“一路走好。”
挂了电话,丁青来到病床前坐下,病床旁的机器显示病人的一切生理数据正常,家属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等待。
丁青坐在座位上靠着靠椅盯着白色的天花板上一点黑色的杂质发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一分钟也没合眼,一直在处理整件事情的善后工作。
公司的事,乔跃的事,程星桃的事,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插进来的另外一个人的事。
丁青一点也不觉得累,相反,他觉得异常的放松与平静,事情越是纷乱繁杂,他就越是冷静,就像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本能。
所有事情都已经安排下去,接下来各人会在各人应该在的位置上忙碌,而他,只需要等着事情的进展汇报,与聆听最终的成果。
有时候丁青会觉得,整个社会就是一个巨大而老旧的机器,而人就像是被某种天命设定好程序的机器零件,按照既定的程序,有条不紊的,日复一日的劳作。
这景象,就像是毫无生气的末日一样,暗无天日。
丁青讨厌雨天,同样的,他也讨厌晴天,阴天,如果非要说一个他不讨厌的天气,那大概就只有下雪天。
雪柔软、冰冷、洁白,给他一种冰清玉洁,给陈旧而毫无生气的机器披上一层薄纱的感觉,虽然知道,雪不过是给那老旧机器盖了一层美好的外套而已,骨子里腐朽依旧是腐朽,但他还是会因为那短暂的美好而心情舒畅。
机器的声响在寂静的病房规律的响着,丁青蓦然张口,对着空气低语:“醒来吧,我会代替乔跃,跟你说,欢迎回来的。”
随后,他低头,看见病床上的程星桃缓慢地睁开双眼,将视线转向丁青的方向,努力扬起嘴角微笑开口:“ただいま。”
丁青有一瞬间的愣神,就如乔跃所言,程星桃醒来的第一句话,是微笑的说我回来了。只是他没有想到,程星桃竟然说的日语,也是,这不正是日语才常用的话语么。
中文谁会这么说?
按中文的习惯,大概是,你醒啦?嗯,我醒了。这样子的。
既然对方说日语的话,那他也回日语吧,丁青想。
“お帰り,小星桃。”
幸好他以前摩旅的时候,认识一个日本朋友,所以他会说一点日语。
听了丁青的回答,程星桃盯着丁青看了很久,随后视线转向天花板,就犹如之前丁青盯着天花板的黑点发呆一样,视线不聚焦的看着某个点。
这么安静,反而让丁青揣测不了程星桃此时的想法。
她应该有很多想问的事吧?关于绑架事件,关于乔跃的事。
然而,程星桃却反常的异常沉默,一言不发。
“现在感觉怎么样?”丁青率先打破沉默,用他惯常用的轻松语调问。
程星桃眨了眨眼,重新将视线转向丁青,声音虚弱问:“丁总,乔跃怎么了?”
一种奇异的感觉,程星桃就像是对乔跃有感应一样,直接判断出了乔跃此刻的情况。
“你想让我如何回答你?”一反常态的,丁青的神色严肃认真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从中秋那天晚上,他与程星桃隔着高高的围墙和远距离的那次对话之后,丁青就觉得,程星桃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不需要废话,轻易就能直击对话的要害。
和她的每一句对话,都可以直接省略中间无数的中间过程,直接对结果进行讨论。
程星桃的神色有一瞬间的迷惘,随后她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他?”
“恐怕不行。”丁青直截了当回答。
“理由?”程星桃追问。
“他已经不在国内了。”
程星桃难掩其震惊的神色,道:“美国?原因是什么?”
“你知道他妈妈在美国吧?这次的事情,他妈妈知道了,所以把他召回了美国。”丁青言简意赅回答。
“丁总,你觉得乔跃是那种遇到事情就轻易离开的人吗?”程星桃说得很笃定,“我不信他是这样的人。”
丁青沉默了一会,程星桃并不好糊弄,而且丁青隐约觉得程星桃与他对话时,总是十分的犀利。
“既然你都明白,那你应该也明白,我没有什么能够告诉你的。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乔跃让我照顾你,并且我也会好好履行我对他的承诺。”
对于丁青的话语,程星桃沉默以对,她不再继续追究缘由,改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有期限吗?”
“无可奉告。”
丁青回答的姿态简单而粗鲁,短暂的对话中,丁青已经领悟了程星桃的性格,至少在面对他时的性格。
干脆,利落,知道分寸,懂得进退。
因此他也不用拐弯抹角,直接亮出自己的底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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