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顺侯明摆着要故意激怒宋琰。
若他当场发作起来,估计过几日宣德帝便会收到一堆关于宋琰倨傲无礼、不懂军纪、不顾大局的参本。
有这样的证据在前,此后若战事有何意外或问题,这顶帽子随时都能被忠顺侯扯出来用。
虽宋琰有五万大军,可在哈密卫那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没有忠顺侯的配合,一场仗都难以打下去。
想到此,宋珩站起身来大剌剌往那盆中看去:“这盆肉好,这道菜是什么名堂?”
金蓬见又是他,飞了无数个眼神过去示意他闭嘴。
宋珩装作浑然无觉:“金将军不给介绍介绍?”
金蓬只好站起身笑着道:“这是西疆名菜,上好的新鲜羊肉,最大的名堂就是以手抓食!王爷要不要试试?”
因宋珩的提举职务只是个闲杂小官,都不好意思叫,便还是叫他王爷。
宋珩听他说完,笑着一拍大腿转向宋琰:“总兵大人,这菜好啊!大碗喝酒大手抓肉,豪迈勇猛,上沙场的儿郎都得有这份气概!”
他越说越来劲儿拍着胸脯咚咚直响:“太适合咱们的兵将了,不如将这道菜赐给他们享用!”
宋琰没想到他会跳出来解围,不由对他刮目相看几分,眼含微笑顺势道:“王兄言之有理,这一路他们也颇为辛苦。来人,将这道菜赐下去。”
他又转向金蓬:“不知金指挥使准备了多少羊肉,我们有两千弟兄,要是你们忙不过来,就拉了羊直接让他们自己宰就行。金兄不会舍不得羊吧?”
金蓬一张黑脸更如锅底,面上却仍打着哈哈:“大人如此体恤兵员,是我等下属之福。”
宋琰悄悄与宋珩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站起身举杯说了几句,当下酒桌上推杯换盏,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一顿饭终于顺顺利利热热闹闹吃下去。
宴毕,金蓬将二人送至都督府别院中方告辞。
宋珩住西院,正要与宋琰告辞,宋琰看着他一副若无其事酒酣淋漓的模样,沉声道:“今日宴席之上,为何要帮我?”
宋珩究竟帮不帮太子,他似乎有些把握。
宋珩一愣,搔搔脖子:“帮你?帮你做什么?”
宋琰见他不承认,知他多少有些掩饰锋芒之意,也不逼问,心若有憾:
“你若肯用点真本事,咱们兄弟齐心合力,办成这趟差事怕也不难。”
宋珩洒然一笑,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肩:“玄玉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看不惯那姓金的一副地头蛇的霸王样,你哥哥我没别的本事,就是仗义!”
宋琰听他自夸,哭笑不得,又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宋珩,三分聪明、三分荒唐、三分侠义。
不过,他心头仍有不确定,还得再看看。
“这份情我领了。”宋琰淡淡说完,转身往东院走去。
第二日,大军继续在西宁城中休整一日。
灵芝心中有所盘算,无迹哥哥当年若是在西疆,西宁这样佛寺林立的大城当有很大可能。
以前四叔问她,就算找到无迹哥哥又如何?
她那时候不知道,只是从重生以来睁眼开始心中就有这个念头。
那日那老婆婆一句话倒是让她清醒了。
就是因为要找到无迹哥哥问个清楚的执念,自己才能重活这一世的吧?
她只是想找到他搞明白,为何消失十多年后会出现在楼鄯王宫救了自己?
为什么?
至于找到之后的事情,那就找到再说吧。
她只向宋珩说想去西宁城中的寺庙转转,宋珩心中暗叹,最终决定陪她一起。
他这次不再紧紧拉着她,让灵芝在前面走,自己远远跟着。
见她一座庙一座庙地探问过去,心头说不清是何滋味。
青海湖畔塔尔寺,这是今日她要找的最后一个寺庙了。
入得寺门,只见殿宇巍叠,宝塔林立,大金瓦殿檐口上雕琢镀金祥云与滴水莲花,进得殿内,中央一尊释迦牟尼金身大佛,四角分列着金刚兽,线香缭绕,威严详和。
灵芝来到佛前拜过,随知客僧往捐香油的案前走去。
她双手合十朝那知客一拜:
“请问师父,这里有位行空大师吗?”
那寺僧略微沉吟:“可是中原来的那位行空高僧?”
灵芝一愣,没想到真问对了,激动得不能自抑,拼命点头。
“行空大师,他在这里吗?”
那僧侣摇摇头:“行空大师曾在三年前来过这里,不久就离开了。”
灵芝听说只是经过,又落寞下来:“那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听说往天竺去了。”
天竺!
灵芝一颗心往谷底沉去,仍抱着一线希望问:“那您知道他是和一个叫无迹的小和尚一起去的吗?”
那僧侣面色平静摇摇头:“没听说过,行空大师孤身一人,并无徒弟同行。”
孤身一人?
灵芝有些诧异,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又完全寂灭下去。
那无迹哥哥去了哪儿?
她道过谢,缓缓挪着步子往外走去。
宋珩半心疼半吃醋纠结无比地跟在身后。
她就真的认不出自己吗?
现在的靖安王宋珩就那么不能入她眼吗?
灵芝穿过正殿,后头是一片白塔林。
塔上立着宗喀巴像,塔前放着各式酥油灯盏和袅袅升烟的玉炉。
梵香气息缭绕塔间,似世人以虔思仰问神佛。
她面西而立,天尽头一抹金光透过塔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