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大老爷比许绎想的更周到更长远,所以才会苦口婆心说了那番话。
他想明白这一点之后,也立定心思,为了念枫的安全,起事后再成家。
哪知念枫闹了起来。
念枫也比他想得远,可她想的却和他完全相反。
她的心思很笃定,她一定要在起事前嫁他许绎,只为万一失败,她想为他许家留后。
许绎感动得无以复加,却坚决不同意。
香大老爷更不同意,直到念枫以死相逼。
念枫性子果敢执着,说一不二,整整绝食三日,将香大老爷逼到最后一步。
既然如此,那就死了再嫁吧。
那时先皇后与勇戾太子的关系已经恶化,几乎到了明面上的你死我活之地。
香大老爷叫来许绎,她要现在嫁,就嫁吧,香家不认这样不知轻重的女儿,你若是为了香家好,就将她带走,离开京师。
许绎后来才明白,香大老爷是为念枫好。
若万一起事失败,念枫能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好好活下来。
于是,香家宣布了念枫的死讯。
二人瞒着所有人,悄悄成了亲,去了金陵。
太子与太子妃都知道他和念枫郎有情妾有意,见他提亲受挫之后再不提这事,还以为婚事被香家拒绝。
虽然确实也是被香家拒绝。
他却从没将其中关节与他们说过。
若是他们知道因为他们的计划,导致他被香家推了婚事,念枫也因为此被香家逐出,定会自责无比。
所以他谁都没说过,准备等到起事成功之后,将念枫接回来时,再告知大伙儿真相。
他在金陵呆了一月,回到京师。
两个月后,接到信,念枫怀孕。
五个月后,他们行动了,却遇到埋伏,宫变失败。
在护送太子与太子妃逃离京城之时,他庆幸香大老爷做的决定是多么正确,还好,他的妻儿不会受到牵连,可他就这样将她们撇在世上,他心头煎熬难耐。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谁也没想到,太子最后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以己身,换众人性命。
于是他成了那个杀主求荣的小人,捡回一条命,回到了京师。
其他守在太子身边的几人家眷没在京师,没受牵连,可在他回去之前,府上哥哥嫂嫂一家已尽数被杀。
更令人意外的是香家,明明是暗线的香家也被人告发出来,全家被抄,数百口人死于一夜之间,无人幸免。
血流成河。
许绎站在空空荡荡的府里没有了着落,得到先皇后赦免与信任之后,他迅速遣人往江南送信。
送信的人却带回来那让他近乎崩溃的消息,香念枫已死。
算算日子,他们的孩子正快要出世。
可念枫已死。
他连夜赶往金陵,须发一夜变得花白,香家为何受牵连,念枫又因何而死?
那么多暗线,比如卫国公、武定侯,这些人家都没事,为何偏偏香家出了事?
报仇的信念支撑着他活下去,在仇人的面前笑着活下去,在宣德帝起事之后,是他里应外合将先皇后母子困在宫中,报了当年太子之仇、许香两家之仇。
宣德帝要起用他时,被他拒绝,以他的背主之名,还是隐在暗处更好,更何况,没找到告密者,宋珩还未归来,这事就还没完。
可当初告密的人究竟是谁,宋珩在找,他也在找,却依然毫无头绪。
他以为他们如今的目标就是找到当初告密的人,扶宋珩上位,但娘娘突然问起他和念枫的事情做什么?
许绎神色平静,看向杨陶,“娘娘怎么提起这个?”
杨陶知道,若他们当年真是成亲了却瞒着她,必定是有什么原因,不说出灵芝的事,怕他不会说出真相。
她看着许绎幽深带着沧桑的眼,一字一顿道,“念枫当年,应该留下了一个女儿。”
屏风后的灵芝,紧紧咬住嘴唇,全身不受控制的轻轻颤抖。
许绎受到的冲击更大,以他的定力,手头握着的杯盏也倏忽间抖了起来。
“娘娘何出此言?”许绎放下杯盏,激动又难以置信。
杨陶行事利落,从不拖泥带水,款款从头说起,“香家被灭前夕,托了四房安怀素的奶嬷嬷将一个女婴寄放到安家,且将《天香谱》与大笔财物作为收养女婴的报酬。”
《天香谱》!许绎捏紧了拳头。
“且现在我们发现,送去安家的财物里,有大量江南的田庄铺子,还有念枫的七彩头面。”
许绎全身的血都涌入脑中,想开口,忽觉嗓子有些发涩,张了张嘴,伸出手来端茶杯,杯中茶水晃晃悠悠,抖个不停。
杨陶的声音还在继续,“而这十多年来,宫里还有人一直在照顾那个女婴,每年往安家送上贺礼,就怕他们薄待了那个孩子。宫里那个人,很可能是云岚长公主。”
许绎放弃了茶盏,一双手抖得似筛糠,眼中泪影闪烁,看向杨陶,终于点点头,一开口,儒雅沉稳的嗓音已变得沙哑,“我们,悄悄成亲,去了金陵。”
杨陶一双眼亮起来,这么一来,一切都对得上了!
江南的铺子,念枫的头面!
音也有些颤抖,朝着许绎扬声埋怨,“你为何不早说?为什么要悄悄成婚,为什么要瞒着我们!我还以为念枫真的死了!”
许绎眼角的泪光闪烁,他已经十多年没流泪了,泪可真烫,烫得他眼角火辣辣的,他深吸一口气,微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