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日便是三月初二,日头渐渐暖和起来,安府里处处花红柳绿,梁间燕子成双成对,衔泥筑巢。
这日一大早,宗人府的人便来了,奉命清点并誊写“奁妆录”存档,这是亲王嫁娶的必备礼仪之一。
严氏在上次被宋珩半软半硬地逼迫着按下那文书手印之后,假模假样又添了些嫁妆,凑齐一百二十担,各式家具物件,大到拔步床、五斗柜,小到水仙花盆、香炉灰抜一应俱全,看着倒也富贵堂皇。
她再不想为灵芝的事儿烦心,称病在院内歇息,连松雪堂大门都懒怠出,让安二领着宗人府的人上万芳阁后堂大院清点嫁妆入册。
这会儿正盘腿坐在榻上,碧荷拿着秀芝派人送来一对灰鼠皮美人拳,轻轻给她敲着背。这美人拳里头半份棉花半份决明子,比寻常的棉缎更有分量,敲在肩背上力道刚刚好。舒坦得她闭上眼,浑身轻松。
忽门帘子外想起云裳急急的声音,“老夫人,老夫人,二老爷请您立时去万芳阁一趟。”
严氏睁开眼,心口“突”地跳了一下。
灵芝的嫁妆已经添得她肉疼了,难道又生了其他什么幺蛾子?
宗人府,宗人府的人还不是和那燕王一个鼻孔出气的?
她看向刘嬷嬷,刘嬷嬷也茫然摇摇头。
严氏又想起一事,问道:“那礼单,确实还在吧?”
刘嬷嬷忙点头,“昨晚又去确认过,好好的在匣子里呢。”
严氏在事后曾反复想,总觉得宋珩不会那么傻,若是不知道礼单上到底有多少东西,又怎么知道她给的嫁妆对不对数呢?
想到这一点后,她就让刘嬷嬷去确认过礼单在不在。
当然是在的。
宋珩拿走礼单册子当晚就送了回来,再由跟着刘嬷嬷去取礼单的小双原封不动放回去,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严氏深吸一口气下炕来,稍稍整理了仪容,拄着龙头拐,慢悠悠往万芳阁而去。
宗人府对燕王大婚很是重视,只誊录嫁妆一事,就派来了一个姓范的三品府丞,以及两个书办。
严氏到的时候,范府丞正悠悠哉哉坐在太师红木椅上喝着茶,安二则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旁边坐立难安。
安二见到严氏,像见到救星,立时站起身迎上来。
“安老夫人!”范府丞圆脸眯眯眼,笑嘻嘻站起身来。
严氏疑惑地扫了一眼满头大汗的安二,与范府丞见过礼,坐到他对面的太师椅上,“范大人这边可还顺利?那嫁妆我们也誊写了册子,大人尽管清点了照写便是。”
范府丞依旧笑眯眯的表情,淡淡道:“那册子和嫁妆本人已亲自看过,不过。”
他话锋一转,那细缝眼里透出来的亮光让严氏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
“不过这些,和之前安府确认的嫁妆单子可对不上啊?”
严氏缩回正要去端茶杯的手,扶住了椅把,“什么嫁妆单子?”
安府何尝提起给过嫁妆单子?
范府丞看了眼安二,安二哆哆嗦嗦指了指案几上一份薄薄的文书。
严氏眉拧成了麻花,一伸手,“拿过来我看看!”
还不等她说完,其中一个书办已将那文书送过来。
严氏颤巍巍捏着文书伸长胳膊,半眯起眼看清了上头的字,脸色“唰”地瞬间比那文书纸还白!
这正是当日宋珩逼她按压下手印的文书,清清楚楚白底黑字,还有她的手印印在上头。
不同的是,当日明明写的是“香家所送礼单的一半”,如今却变成了“后附礼单的一半”!
后附礼单是什么东西?!
她上下嘴唇碰来碰去,另一只手“砰”地松开龙头拐,两手抓着那文书,往后看去。
太不对劲了!
当日明明是一张纸,今日这纸后头还有好几张装订成册的宣纸!
安二见势不妙,凑近些站到严氏身边,掏出绢帕抹了抹额上的汗。
严氏待看清那后头宣纸上的小字,眼前一花,手一软,身子往侧倒去。
“娘!娘!”安二忙扶住她,急急拍她后背替她顺气。
严氏巴不得此时真晕过去才好,可偏偏心里头痛得要命,脑子还清醒无比。
那是香家给的礼单!
那后头附着的,全是当初他们收下香家财物和宫里贺礼时,一样一样抄上去的礼单,除了赏给应氏的首饰另造了册,其他的全在上头!
珠宝、书画、田庄、铺子
这怎么可能!宋珩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还有这文书,一定有问题,她当日按手印的明明不是这样!
造假!他们这是明摆着造假!
她翻来覆去的看,可也不明白宋珩到底耍了什么把戏,那纸张上头一丝涂抹造假的痕迹都没有!
她这次是彻彻底底被坑了,心里那个痛啊,这些个东西要真分一半走,不是活生生拿刀子剐她的心吗?
严氏脸色煞白,倚在安二胸膛上,半耷拉着脑袋,胸口起起伏伏,半晌才吐出一口气,颤着嗓子问道:“这是,这是哪里来的?”
范府丞依旧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似乎看不见严氏的狼狈,好整以暇答:“燕王殿下说,是您亲自给他的。他还称赞安府真是豪气,给女儿的陪嫁算得上京城首屈一指,都已经上报给皇上了!”
“娘,这,这可”
安二的声音抖得似筛糠,他怎么也想不通那礼单是如何去的燕王手头,且还有严氏的手印儿!
严氏只觉像在做梦,她比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