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长长的车马队从田庄出发,往京师驶去。
苏廷信该是最郁闷的一个,他本意是想找机会与灵芝多相处,偏偏灵芝忙碌得紧,他又被一干同窗好友围得分不开身,两日下来,竟连半句话都没说上。
最惊喜的莫过于安秀芝,前有梨花玉簪,后有落水相救、披衣避寒。
如今人人都看得出来,许指挥使对她这位安家三姑娘,是格外另眼相看。
最恼火的自然是周娟娟了,不但落水丢丑,还眼睁睁看着许振对别人温柔体贴。
她将一腔恼怒都堆积到安毓芝身上,与她积怨自然更加仇深似海。
而灵芝这边,正一路走,一路听丁小四回报消息。
丁小四人很机灵,半日功夫就打听得不少事儿,坐在车架上,絮絮向灵芝道:
“…一个是去见他弟弟;一个去了大半日方回,好像是偷偷去喝酒了;一个是下午去,晚间才回,好像是去见朋友…”
灵芝思量着,那时辰,若是刚刚去谈事,谈完回田庄也得晚上,便道:
“小四,能不能继续帮我盯着那个晚间才回的配香师?看他若是出门,都去见谁?”
丁小四一拍胸脯:“姑娘放心,包我身上,他要是出门,我就抢着赶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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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庭,灵芝累了两日,用过晚膳便沐浴更衣,早早躺上了床。
躺床上才想起,自己忘了问廷雅云霜,京师中哪家贵人姓杨。
又想起那千禧果,想起无迹哥哥,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朦胧中,被一阵动静吵醒。
她揉了揉眼睛,掀起薄薄的春绸撒花被盖住头。
那声音仍隐隐传进耳中,她睁开眼,好像是打斗的声音。
她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见陪夜的翠萝手中抱着个美人耸肩青花瓶,哆哆嗦嗦背着身子站在她床前。
听见身后动静,回过头见灵芝醒了,打着颤道:“姑娘,有,有偷花贼,别怕,翠萝护着您!”
灵芝见她自个儿都吓得站不稳,还要撑着勇气保护自己,不由心头微热,不管如何,这个心高的丫鬟还是有几分忠义。
她站下床来,让翠萝给她拿来外衫。
她不害怕,只是奇怪以槿姝的身手竟然这么久都没拿下这人。
到底是谁,摸到晚庭来做什么?
她伸手套上云纹短衫,才发现翠萝竟给自己穿反了,哭笑不得,自己脱下来重新穿上,拍拍翠萝肩:
“别怕,有槿姝呢!”
说完又自己系上曳地襦裙,踏上绣菊纹尖头履,匆匆穿过落地罩,往正厅去。
她先来到窗前大炕上,透过半开的窗棂往外看去。
院内两道人影缠斗在一起,那着秋香比甲的人当然是槿姝,另一人是名男子,一身皂色长衫,身姿挺拔如杨,动作潇洒肆意。
可惜两人交手太快,院中灯光又昏暗,看不清头脸。
灵芝很是讶异,看起来此人与槿姝的功夫不相上下,甚至还有点游刃有余,这般人物忽然出现在晚庭,是为什么?
难道又是为了《天香谱》而来?
只听那人笑着道:“还不叫人么?已经八十招啰!”
灵芝听那低沉浑厚的嗓音,一个激灵,慌慌从炕上跳下来往大门处扑去,带着哭腔喊道:
“四叔!四叔!”
正是安家老四安怀杨。
槿姝听她喊四叔,愕然停手愣在原地。
那男子哈哈笑着,往灵芝迎去,大声道:“小灵芝,你都这么厉害了啊!”
灵芝直往那人怀中扑去,那人一下将她举起,高过头顶,转了个圈才放下来,看着已长到自己下巴处的灵芝,叹道:“长大了,四叔举不动了!”
灵芝咧着一张嘴笑,眼泪却抑制不住地往外淌。
虽然面前这个人,一脸大黑胡子,只露了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可她还是知道,他就是她失踪了两年的四叔啊!
上一世,若说王氏为母,那四叔则是那个亦兄亦父的角色。
四叔比她大十五岁。
在她与王氏相依度日的日子,整个安府只有同样是无人看管的四叔,常常惦记着她。
把她举过头顶转圈圈,将她驮在背上骑大马,将她举过头顶上树摘花枝……
特别是无迹哥哥在的那年,简直是她最棒的日子。
四叔常带她和无迹哥哥上花溪摸鱼,有一次,两人比试暗器,几乎没把溪水中小鱼灭族。
他们还偷偷带她翻过安府围墙,在香药田中放风筝,被几条大黑狗追得满田跑。
还偷了厨房的谷粒麦粟,拿了竹条编的簸箕在药田中盖麻雀,抓到麻雀扒光了毛烤得油亮亮的,香气扑鼻。
四叔还曾偷了他嫂子徐氏的花样底子,剪成小人儿给她放皮影戏,回去还挨了好一顿板子。
在无迹哥哥走后,四叔更成了她孤寂日子中的期待。
每次他从外面回来,都给她带些小玩意儿:
精巧的木头小人,别致的陶瓷香盒子,各种香包香囊,还有小鸟,小刺猬……
只是四叔和她一样,也是被安家遗弃的孩子。
好在他是男儿,选择了离开安家,自小便开始往外跑。
后来越跑越远,越走越久,安家也无人关心他去了哪里、在做什么,除了灵芝。
上一世,四叔也是这年回来过,然后就发生了那件事,从此四叔离开再没有音讯。
灵芝看着炕桌那一面正端着橙花茶品饮的四叔,又红了眼眶,这一世,她没能护住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