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悟空竟真的由赛菲罗的日子回想起了自己在方寸山的日子。初到之时,她连人话都不会说,多亏了菩提祖师帮自己输送灵气,这才早早修成妖,并逐步学会了人类孩子应该懂得的一切。
那个时候的自己还很天真倔强,每每看到同龄的兄弟姐妹们已可以运用简单的法术,而自己还只能和书本死磕时,就生出了莫大的不甘和好胜心。
那么遥远的心境,如今却熟悉地恍若昨日,悟空静静望着手里的笔记本,略微有些出神。
说起来赛菲罗作为女王的候选人被培养,应该也很辛苦吧?
何况,听那日摆渡的姑娘所说,她还是一位有理想有抱负且有功绩的君主。能够运筹帷幄在王宫中,调和八方,构思商贸经济的法则……平常人又怎么能轻易地做到呢?
悟空翻了个身,把侧躺的身子换了个角度,继续阅读着日记本上的文字。
翻页的动作匆匆,好像记录里那些飞快流逝的岁月,在刹那之间,赛菲罗已从懵懂倔强的幼儿,成长为了成熟的妙龄少女。
而就在她即将成年的那一月,悟空手下又是一翻,却生生望着眼前的文字,愣住了。
「今天,母王大人走了。是追随父亲而去了。」
悟空手上的动作猛然一僵。
父亲?这个国家不是没有男人吗?
带着强烈的好奇心看下去,悟空如愿得到了答案。
赛菲罗并非拜子母河水而诞生的孩子,她有一位父亲,是在更往西方国都的皇子。
皇子年轻时遭遇政变,不得不携带亲信出逃,在西梁国的边境,遇到了正在巡防的先王。两人一见钟情,琴瑟和谐,原本应是羡煞旁人的一对,奈何造化弄人,不久后皇子国家的政变结束,他必须返回他的家乡。
他并不舍得抛弃家人,但他更不愿看到自己的国土就此没落或陷入纷扰。于是,天生地设的有缘人,终于不得不挥泪诀别。
仍在襁褓中的赛菲罗由于是女儿,被赛菲罗坚持留下来做继承人,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位父亲。不过也许是因为西梁国本就没有父亲的概念,她的成长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
然而,直到了这一页,从赛菲罗的笔迹里,悟空才知晓,其实她有经常看到自己的母王,于深夜中依窗远眺,眼神空远,「往日里叱咤风云,严肃高贵的母王大人,只有这个时候,眼底才会露出月光一样柔和却哀伤的色彩」。
「母王自始至终都爱着父亲,但我从没见过她在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面前显露过。她甚至连亲口向我诉说父亲的一切都没有过,全部是旁人零零碎碎的信息。」
「母王说,君王绝不可以轻易流露出他们在意什么,害怕失去什么。否则这边是软肋,并终有一日成为现实中的噩梦。」
「然而我很奇怪啊,所谓的爱情,真的有那么奇妙吗?可以让母王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可以让她变得胆小谨慎,变得忧伤脆弱,就像平常的普通老百姓那般。」
读到这句询问时,悟空忽然轻轻抿紧的嘴唇。
她又想到了自己。
胆小谨慎,忧伤脆弱吗?
微微蜷起膝盖,用另外一只手圈住小腿,悟空呆呆地望向房间里的某个方向,可眼前浮现的却都是莫文的身影。
或许吧?至少自己在明白到心意的那一刻起,就变得和以往不同了。她会更加敏感莫文的一瞥一笑,更在意他无意间和自己的接触或独处,更加小心……他会对自己流露出的所有的表情。
呵啊……感情果然是个致命的东西呢。
悟空放下手中的书本,揉动着太阳穴,身体蜷缩地更加厉害。
她还记得,还记得第一次听菩提祖师,那个父亲一样的男人向自己描述情感时是这么概括的。
“当你有一天倾慕一个人时,倾慕的感情会让你变得无比卑微,也会让你变得所向披靡。”
无比卑微,她此时已经明白了,但所向披靡……
悟空轻轻把头颅伸出来,摇动一下指甲。
她还不很确定,但她当真更加笃定了追随师父的决心,也更加不会畏惧前方的艰难险阻,只要可以陪伴在莫文身边,便可以让她更简单更容易地感受到快乐。
想着想着,悟空忽然勾起一抹浅笑。
是啊,这样也挺好的。
所以,她绝对不能停留在这里!
无论如何,她都只能选择往前走。
可是,赛菲罗……
当静下心来思考,当透过日记窥探到那颗原本还陌生无比的内心,悟空能够感觉得到,她和自己一样,不过是被感情所囚禁和困扰的人。
母王的哀伤与孤独,让她对感情的诞生又好奇又害怕,也促使了她在几番放弃无果后,最终爆发出强烈的占有欲。
以赛菲罗的身份,终其一生,能遇到心动之人已属三生有幸,自然会不顾一切想要攥在手心,哪怕是得不到同样的回应。
所以,终究到底,赛菲罗是一个可怜的女人。一个由于自己的无意和不自觉,而导致她陷入了情感痛苦的女人。一个被自己此时的外貌蒙蔽,而很可能在得知真相后惊愕愤怒的女人。
一个……说到底,甚至要比自己勇敢很多的女人。
想起自己明确心意后的种种举动,悟空暗自在心里自嘲了一番。
那么毅然决然的追求爱情,那么大胆直接的表白,那么真挚却偏激的控制,那么勇敢……真让自己羡慕而自惭形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