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识月一抬首发现又只剩自己一个,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心思慌乱间便如离弦的箭般,向着怀远伯府的大门处飞奔而去,轻盈的脚步腾转的近乎飞起,转瞬间就赶上了那一群人。
她冲到那个身影面前,伸开胳膊拦在了那里,冲她大喊“不要去,曹柏森那个混蛋会被刺杀,他会用你挡箭,你会死的”。
声嘶力竭的声音飘荡在灰暗的空中,却又似雾气一样缓缓散去,没有一丝一毫飘进人的耳朵。
看着从自己身体中穿过去的众人,穆识月忽然觉得好笑,这一切不过是她的回忆罢了。在这回忆中她难道还想做什么吗?身死已是事实,哪里还有改变的可能?
浓厚的云层低低的压向地面,沁凉的风肆无忌惮的从四面八方刮来,郁郁葱葱的香樟树绵延成一大片,随着呼啸的风不停摇摆,记忆里夏日的燥热被这一场风吹散的无影无踪。也或者身为魂魄的她已经无法感知周围的环境,自是也分辨不出冷热。
足尖轻点,小小的魂魄一个纵身就飘荡到了香樟树的顶端,这么高,穆识月还是有些害怕的,不过转念想到自己现在不过是一片虚空,即便摔了又怎么会感到痛。
环顾四周,在这高高的树尖上,能看到不远处自己居住的庆延堂,目力可及处,甚至看到了张着大口吞噬屋脊的鸱吻兽,双眼怒目,相传能洞察一切。
穆识月是凤阳穆家三房嫡长女,怀远伯府世子妃。
怀远伯曹韦膝下有两子,长子曹柏森,次子曹柏炎,都是怀远伯夫人孙氏所出的嫡子。这位怀远伯夫人也是个厉害角色,虽为怀远伯纳了三房妾室,却除了三个庶女外一个庶子也没有。长子曹柏森四岁时她便央着怀远伯请旨立为世子,次子曹柏炎是怀远伯的老来子,比他的兄长曹柏森小了整整十岁。
隆嘉十三年,曹柏炎年方三岁,孙氏就撒手人寰。而孙氏生前早早便为长子定下了凤阳穆家的亲事。
曹柏森为其母守制三年,在十六岁那一年,将尚未及笄的穆家五房嫡长女穆识月迎娶进府。
就在怀远伯府的大红喜字还没有撤下去的时候,漠北鞑靼犯辽东广宁右卫,杀指挥使褚圭行及卫所三千余人,并占领了设在广宁卫的辽东总兵府。军情传到京都,举朝皆惊。武德将军卢翼诏领宣抚使之职赴辽东节制其他卫所,驰援广宁右卫。
自怀远伯夫人去世后曹柏森丁忧在家,虽顶着伯府世子的名头却无一点实权。怀远伯与曹柏森商议后认为这是出仕的机会,遂令曹柏森主动请缨随卢翼赴辽东平乱。三个月后,辽东大败鞑靼七万大军,将漠北余众赶回草原。圣心大悦,曹柏森补了广宁卫经历司经历的缺,留在了辽东。
白驹过隙,一晃就是六年。在这六年间,曹柏森自六品经历做到了正四品的广宁卫指挥佥事,也算是扶摇直上,却始终没有离开辽东。
而穆识月就留在了京城,兢兢业业的掌管曹府中馈,尽职尽责的打理府中庶物。出嫁那年,她刚满十三岁,在尚显稚嫩的年岁撑起了一个伯府,上要敬侍年老体弱的公爹,下要照顾年幼懵懂的小叔,个中艰辛几天几夜也说不完。
隆嘉十九年,怀远伯曹韦沉疴日重,药石罔进。曹柏森上陈情表求调回京,走了些门路后终于求来了通政司右参议的职位,虽说只是正五品,却是能在天子近前走动的,比起远在边关的正四品仍是不差的。
就在这喜忧参半的秋天,穆识月终于等到了曹柏森的归期,却没想到这一见面,便是死别。
老人都说人死后会在身死前后徘徊,俗称忆往生,然后才会去奈何桥。那她刚才所见正是死前所发生的事。
她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到如此地步。她也曾是家中的女娇客,虽说自幼失恃,可这是早早便定下的亲事。进门便是当家主母,上没有婆母压制,下没有小妾通房在身边碍眼。在这怀远伯府,除了一个久病在床的怀远伯,她可谓是一人独大。若论舒心,这满京城的贵妇又有哪个及得上她。
况且自六叔出事、大伯父辞官迁回南直隶以后,穆家不再有人在朝为官,怀远伯府还能承认这门亲事着实不易。
不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离开熟悉的家和亲人,孤身一人嫁入曹府,不奢望夫妻间能柔情蜜意,但那一丝你侬我侬的小女儿情怀却是少不得的雀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