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昭初次经历如此大事,心下担忧诸事,因此却也了无睡意。一直在半山腰的骑卒临时营地中,监视着各方的一举一动。赵都尉手下士卒接哨换哨,自己麾下骑卒们来往侦骑,以及谷地中流民众夜间举动,都是尽收眼底。
直到天色熹微,李延昭才倒在自己的窝棚旁,朦朦胧胧地打了个盹。
睡了一觉醒来,睁眼却看到那小女郎一脸憔悴地望着他。她也顾不得地面脏污,直接席地而坐。面上神情之中,仍是颇多忧郁茫然之色。
李延昭见状起身,坐到了小女郎对面,微微叹口气道:“小娘子,人生在世,祸福叵测,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变。”
那小女郎听得李延昭所言,神情又是一恸。不由得带动着李延昭的心底都是抽动了一下。他连忙起身去扶住小女郎,问道:“小娘子可还有别的亲人?令尊不是在陇西郡中行医吗,他现在却又是在何处?”
李延昭不说倒还好,此言一出,小女郎又是鼻子一酸,泪水顺着眼角汨汨而下。李延昭顿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好一阵懊悔不已。
“陇西的医馆……已被贼人……所劫。他们……他们杀死了家父家母两人……又纵火烧毁了医馆……钟叔带着我……去到邻居家……的地窖中暂避,才躲过一劫。”小女郎边抽泣着,边面带惊恐地描述着那一日所发生的事情。
李延昭此时已是大致明了了这小女郎的身世。想来之前为自己这一干流民开具药方,还允他以金珠抵了大部诊资的那个慈祥医者,此时已是与女儿阴阳两隔,他心中亦是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痛。
他俯下身,轻拍着小女郎的背,安慰了她一阵,随即便温言道:“钟叔去世前,唯一放心不下便是你。他已示意将你托付予我照顾。李某虽然只是一介鲁莽厮杀汉,却也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李延昭顿了顿,又道:“此后但有我一口吃食,便有你一口。”小女郎闻言,婆娑的泪眼稍稍现出了些许光彩,而后泪珠又是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滚滚而下。只是面对眼前这个温言安慰她的人默默地点了点头。
旭日东升之时,不管凉州军卒,还是谷中流民,亦纷纷在各自头领的呼喝之下拆去栖身的窝棚,带上了一应必备之物,又是踏上了北去凉州的路途。
李延昭取过地图,细细勘察一番,见此地离大河也不过四五十里路程,便出言激励一众流民,言道今日渡过大河,到了凉州境内,府君接济之粮亦必然准备妥当,过境之后便可无忧。流民们听闻这番激励,都是满面向往之色。随着大队继续向北开拔而去。
而当这日黄昏,大部流民终是到达了大河之畔时,望着河面上紧急调集来的诸多船只,和对岸遥遥在望的凉州土地,这些流亡多日的流民众,都发出了振奋人心的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