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却倚定禅堂说道:“师父,我不是妖魔鬼怪,也不是魍魉邪神。”
陈玄奘问道:“你既不是此类,为什么深夜来此?”
那人说道:“师父,你好好看看我。”
陈玄奘定睛去看,只见他头戴一顶冲天冠,腰束一条碧玉带,身穿一领飞龙舞凤赭黄袍,足踏一双云头绣口无忧履,手执一柄列斗罗星白玉圭,面如东岳长生帝,形似文昌开化君,分明就是皇帝打扮。
陈玄奘见了,大惊失色,急躬身高叫道:“是哪一朝陛下?请坐。”前倨后恭之状竟像宝林寺僧官一般。他用手搀扶那人,却扑了个空虚,陈玄奘心中疑惑,不明所以,又问道:“陛下,你是哪里皇王,何邦帝主?想必是国土不宁,谗臣欺虐,半夜逃生至此。有何话说,说与我听。”
那人才泪滴腮边,说道:“师父啊,我家住在正西,离此只有四十里远近。那厢有座城池,便是兴基之处。”
陈玄奘问道:“叫什么地名?”
那人说道:“不瞒师父说,我叫鸠尸卑那,此国本来唤作阿耆尼,又命焉耆国,后来朕赶走了昏庸无道的皇帝,便改号为乌鸡国。”
陈玄奘想起白天僧官的话,便问道:“你年轻时可曾在这宝林寺中暂住?”
鸠尸卑那说道:“正是,住了七八年,却被这里的老院主给赶了出去。”
陈玄奘又问道:“陛下这等惊慌,却因何事至此?难道国中又有人谋反作乱?”
鸠尸卑那说道:“师父啊,我这里五年前,天年干旱,草子不生,民皆饥死,甚是伤情。”
陈玄奘闻言,点头叹道:“陛下啊,古人云,国正天心顺。想必是你不慈恤万民,既遭荒歉,怎么就躲离城郭?且去开了仓库,赈济黎民;悔过前非,重兴今善,放赦了那枉法冤人。自然天心和合,雨顺风调。”
鸠尸卑那说道:“我国中仓禀空虚,钱粮尽绝,文武两班停俸禄,寡人膳食也无荤。我也曾仿效禹王治水,与万民同受甘苦,沐浴斋戒,昼夜焚香祈祷,如此三年,只干得河枯井涸,正在危急之处,忽然终南山来了一个全真道士,能呼风唤雨,点石成金。我当即请他登坛祈祷,果然有应,只见令牌响处,顷刻间大雨滂沱。寡人只望三尺雨足矣,他说久旱不能润泽,又多下了二寸。朕见他如此尚义,就与他八拜为交,以兄弟相称。”
陈玄奘说道:“此陛下万千之喜也。”
鸠尸卑那摇头叹息道:“朕与他同寝同食,只得二年。又遇着阳春天气,红杏夭桃,开花绽蕊,家家士女,处处王孙,俱去游春赏玩。朕与他携手缓步,至御花园里,行到八角琉璃井边,不知他抛下些什么物件,井中有万道金光,哄朕到井边看什么宝贝,他却陡起凶心,把寡人推下井内,将石板盖住井口,拥上泥土,移一株芭蕉栽在上面。”
陈玄奘有点纳闷了,眼前这国王到底是人是鬼?
鸠尸卑那继续说道:“可怜我啊,已死去三年,是一个落井伤生的冤屈之鬼也!”
陈玄奘见说是鬼,唬得筋力酥软,毛骨悚然,没奈何,只得陪着小心,又问他道:“陛下,你说的这话全不在理。既死三年,那文武多官,三宫皇后,怎么就不寻你?”
鸠尸卑那说道:“师父啊,说起他的本事,果然世间罕有!自从害了朕,他当时在花园内摇身一变,变做朕的模样,更无差别。现今占了我的江山,暗侵了我的国土。他把我两班文武,四百朝官,三宫皇后,六院嫔妃,尽属了他矣。”
陈玄奘说道:“你何不在阴司阎王处具告,把你的屈情申诉申诉?”
鸠尸卑那说道:“他的神通广大,官吏情熟,都城隍常与他会酒,海龙王尽与他有亲,东岳天齐是他的好朋友,十代阎罗是他的异兄弟。因此这般,我也无门投告。”
陈玄奘叹息道:“原来不管哪里,都有这嚣张跋扈之徒啊。”又问道:“陛下,你阴司里既没本事告他,却来我阳世间作甚?”
鸠尸卑那说道:“师父啊,夜游神一阵神风,把我送将进来,他说我三年水灾该满,着我来拜谒师父。他说你手下有一个大徒弟,是齐天大圣,极能斩怪降魔。今来志心拜恳,千乞到我国中,拿住妖魔,辨明邪正,朕当结草衔环,报酬师恩也!”
陈玄奘问道:“陛下,你此来是请我徒弟去除掉妖怪么?”
鸠尸卑那说道:“正是!正是!”
陈玄奘说道:“我徒弟干别的事不济,但说起降妖捉怪,正合他宜。陛下啊,虽是着他拿怪,但恐理上难行。”
鸠尸卑那问道:“怎么难行?”
陈玄奘说道:“那怪既然神通广大,变得与你相同,满朝文武,一个个言和心顺;三宫妃嫔,一个个意合情投。我徒弟纵有手段,决不敢轻动干戈。倘被多官拿住,说我们欺邦灭国,问一款大逆之罪,困陷城中,却不是画虎刻鹄也?”
鸠尸卑那说道:“师父放心,我朝中还有人哩。”
陈玄奘说道:“这就好!想必是一代亲王侍长,发付何处镇守去了?”
鸠尸卑那说道:“不是。我本宫有个太子,是我亲生的储君。”
陈玄奘问道:“那太子想必被妖魔贬了?”
鸠尸卑那说道:“不曾,他只在金銮殿上,五凤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