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两世都亲娘早逝,这辈子有个小郑氏,不是亲娘胜似亲娘。
她现下是苏暖,怎能任性地撒手而去?真正的苏暖已经死了,忍心叫小郑氏还要再承受一次么?
再说,一旦张嫣知道她的身份,那今日放她进来的那个柳三,还有郑卓锋......
郑家有没有事她不知道,但是,小郑氏定是首当其冲地......
她打了一个寒噤,不!
房门一声轻响,有人进来,她忙擦干泪水,重新又缩回了屏风后面......
进来的是刚那个门口的青衣宫女,她走到桌旁端了茶盘就退了出去。
苏暖静静地缩着,眼泪横流,不敢出声。
绿萍说得对,她得藏好了,要是被发现了,这回是必死无疑了,理由现成的:擅藏太后礼佛净地,当死!
她苦笑,张嫣再一次处死她,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她不想再在同一个人手上死二次。
她想着,伸手狠狠地抹了脸上的泪水,平静下来,打算等她们走后,再出去。
门却被再次打开,苏暖望着突然出现在屏风前的三个人,暗到:“完了。”
一个容长脸面,眼神凌厉的青衣侍女手一挥,两个嬷嬷立时扑上前,架了苏暖,一路推搡出了厢房,径直进了对面一间屋子。
两个嬷嬷一用力,苏暖就“咚”地一声跪在了当地。青砖地面冷硬,苏暖瘦弱的膝盖一痛,感觉直接戳到了骨头似的,硬邦邦地生疼。
眼角瞥到三步外那双青色丝履的时候,苏暖身子一震,咬了唇,缓缓地勾了头。
皇太后张嫣端坐太师椅上,微微阖目,双手正飞快拈了一串佛珠,隐隐有檀香味钻进鼻端,熟悉又陌生!
苏暖低头跪着,屋子里静得诡异。
良久,就在苏暖以为就这样一直跪下去的时候。有人开口了:“你是谁家的女子?鬼鬼祟祟地躲在那里想干什么?”
声音陌生,不曾听过。
苏暖不吭声,眼角上移,果瞥见张嫣左下手一双青布鞋,上面绣着千叶草,是绿萍。
她心内一痛,正想抬头。
忽头皮一痛,已是被人大力揪了发髻,仰着脸。
张嫣就那般撞进苏暖的眼中:鸦蛋脸面依旧细白,微眯的大眼,睫毛卷翘。
如果不是那浑身散发的威仪,皇太后张嫣真是个美人。奇怪,为什么人人都说郑容是后宫第一美人?
苏暖自嘲,此时此刻,她竟有心思想这个?就要死了吧?没想到这么快?
她鬼使神差地,原本跳动的心脏忽然放松了下来,不怕了,什么也不怕了。望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身子也不觉挺直了起来。她盯着张嫣,头次大胆地,放肆地盯着,细细地看着,她竟然有一种畅快感:看清楚了,这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主子,这就是亲手送自己入坟墓的主子!
她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又要死了!这回倒是死得明白!
抓着她的那个嬷嬷心下诧异:莫不是个傻子?
不哭不叫,自揪出来就木呆呆地,现下竟然还笑?
对面张嫣也眯眼看着她,眼神渐次凌厉,四下静得出奇,屋里针落可闻,就连外边悠扬的钟声一时也不闻。
“娘娘,她好像是个傻子?”
一个声音突兀响起。一直默不作声的绿萍望了一眼地上的苏暖,躬身凑近太后一步,说了这么一句。
这声不大也不小,但刚刚够室内一众人等听见,几人望着她沾了青苔的头发,肩膀上也有,裤腿上都是,心下恍然。
张嫣眼中光芒一敛,:“傻子?”
她轻声昵喃。
“是的,娘娘。奴婢一早发现她是个傻的,也不知怎的就躲在了这里,想着问不出什么,就未与她计较,只吩咐了她不要出来!她倒也听话。”
“噢?”
张嫣转头,重新靠近,仔细端详:眼前这个丫头眉眼精致,见她望来,傻愣愣地望着她,微张着嘴,一脸无畏的样子。
她忽然心里一软:安庆!
她晃了一下头,安庆小时就是这幅傻愣愣的样子看人。
她的眼神柔和了起来。
绿萍长吁一口气,她赌对了,知道,娘娘定是想起了安庆公主。
安庆公主是林妃娘娘的女儿,太后很是喜欢,经常带她过来琉华宫玩。林妃去世后,安庆也嫁了,不大进宫,娘娘想得很。
安庆公主脑子有点简单,与大皇子一样,生性单纯,天真。那一年宫中共出生了三个孩子,两个皇子一个公主。
只皇后出的二皇子聪明活泼,大皇子与林妃出的公主俱有点不正常。
皇后听说林妃的公主也有痴症,就想着把安庆接过来,说是与大皇子作伴,奈何林妃不肯,并闹到了先帝那里......
安庆公主生性纯良,天生爱笑。阖宫上下都喜欢她。
她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身后脸色不大好看的苏叶:想下绊子绊她?还嫩着呢!
她初见苏暖,不知怎的脑子里就想到了安庆,猛一瞧与公主小时候还真有三分像呢!
苏叶咬着唇,眼中闪过一丝不甘:这是怎么回事?又失算了!
张嫣已经从座位上站起,到得苏暖面前,缓缓蹲下,柔声:“莫怕,告诉本宫,你是谁?”
她的声音柔和,轻轻地,像是怕惊吓到她似地。
两旁侍立的侍女悄悄低下了头,苏叶更是惊疑不定地望着苏暖:娘娘竟未发火?对这个傻子?
看着和颜悦色的太后娘娘,屋子里的气氛也随之放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