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槐微微一愣,他原本以为越国内部的吴越之争,只是因为越国治理不善,频频内乱,故而才迟迟没有彻底收拢吴人之心,才导致越国内部吴越两党相争,给了楚国以可乘之机。
不想,其深层次的原因还是在会稽水患。
会稽地形平坦,到处都是沼泽,而位置近海,海浪极大,一个浪头打过来,海水就顺着水流流遍会稽各处。
这个问题怎么解决?
大修长塘,蓄淡拒咸?
熊槐摇了摇头,越国早先就是这么干的,能解决一些问题,但是却不能根治。
在河岸海岸修筑长堤?
只是一想起那数丈高的海浪,熊槐就主动退却了,现在郢都的城墙才三丈高呢。
所以说,会稽水患就是一个现在无法解决的问题,甚至,工业化之前都无法解决的问题。
既然无法彻底解决会稽水患,那么···
想到这,熊槐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原本他是打算迁移了越人贵族之后,再从淮南迁个万户楚人过来的,以稳定越地。
但如果越地开发困难,百姓无法在咸水中垦荒,那迁移百姓之事,不就难以施行了吗?
想着,熊槐看了看文雀,微微一笑。
原来他让寡人祭祀文子的目的在这,担心大量楚人涌入,即会影响越人的利益,又会给江东造成动荡,影响楚国稳定江东。
当然,恐怕更重要的是,楚人入越,自然也会影响他这个在楚国与越地之间,地位特殊的文氏家族。
所以,他没有直接提,而是拐弯抹角的说。
不过,会稽之地具体如何,还自己亲自需要调查一翻。
想着,熊槐看着文雀笑了笑:“贤卿有心了,寡人知之矣!”
接着,熊槐继续将吴塘周围巡视了一翻,然后才带着群臣返回会稽城。
回到宫城后,熊槐再次将唐昧召了过来。
此时,熊槐看着面前的唐昧,皱着眉道:“贤卿在会稽之地也快呆了两年了,不知对于越地贤卿了解多少。”
唐昧迟疑的看着楚王,不知楚王究竟想了解什么,于是,拱手道:“大王,越地之事,臣略知之,不知大王想问什么?”
熊槐沉吟了一下,直接开口道:“寡人想知道越地的地理,若是寡人从淮南迁移万户百姓来越,以加快同化越人,稳定越地,不知此举是否可行。”
唐昧闻言露出沉重之色,灭其国迁其君,另置百姓入驻,这本是楚国的惯例,但是这事在越地行不通。
“大王,此举很难。”
“为何?”
“正如大王今日所见,还是因为越地水患。越地水患不同于洞庭,洞庭之地虽然荒芜,丛林沼泽密布,但是其开发的难度并不困难,只需用心治理数年,便可化荒芜为沃土。
但是会稽之地不行,会稽之地百里,深受海患,沼泽之水浑浊而咸苦,饮之多病而不寿,连本地的越人都受不了,更别说远道而来的楚人。
至于越地那些容易开发的地方,都已经被越人开发完毕,剩下那些无法开发的地方,连越人都无法开发。
越王勾践将都城从山区迁到会稽山下的平原后,在灭吴之前,越国地方圆百里,人口三十余万,时至今日,整个越国故土,诸暨、会稽、上虞等地近千里,人口近百万。两百年间,土地增加了十倍,人口增长了三倍,但是,臣查过越国历代卷宗,越国的耕地却只增长了两倍。”
熊槐一怔,唐昧口中的一连串数据,顿时将越地的开发难度呈现在自己面前。
此时,唐昧见楚王露出慎重之色,接着道:“大王,之前文雀在吴塘所说的话并没有错,越人与吴人的争端,就在于越地难以开发,许多越人勋贵源源不断的北上吴地寻找机会,与吴人争夺土地。
从勾践灭吴时起,越国陆陆续续在吴地封了三十多个越人封君,占有了大量吴地。故而吴国被灭近两百年,吴人与越人依然还是势同水火,难以相容。
是以,我楚军灭越之时,在吴地很少遇到吴人抵抗,别说开门迎降,更有甚者,楚军还未到,便有吴人在十几里外带路,唯恐楚军去得慢,或者找不到地方,吴越矛盾,其可见一般。”
熊槐缓缓点了点头。
接着,唐昧继续道:“大王,不仅如此,这只是越地的勋贵,他们虽然可以离开越地,但是普通百姓却难以离开。”
熊槐想起刚刚唐昧所说越地耕地的数量远远比不上人口增长的速度,不由皱眉道:“若是耕地不足,那么越人百姓是如何解决粮食问题呢?”
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因为越国的百姓跟其他各国都有所不同,其他各国包括楚国,此刻的小农经济大都已经接近成型。
而越国则不然,越国的兴盛在越王勾践,灭吴之后大行分封之制,至今不过两百年。越国的分封制,在这不到两百年的时间里,一直都处在兴盛期,并没有像其他国家那样,已经走到衰败瓦解的程度。
所以,之前越王以及贵族对百姓占据绝对权威。既然耕地不足,而大量百姓又直属与贵族,没有自由之身,无法逃亡他地,那百姓如何养活自己呢?
同样,越地的这一现状,不仅关乎百姓,而且还关乎楚国对越地的统治。
现在越国的精锐已经在两年前被楚国消灭,越国贵族实力大减,而且楚国在越地还有八万楚军驻扎,所以越地贵族还不敢有所异动。
但是十几二十年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