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概是很久以前了。
同样黑暗潮湿的山洞中,同样强敌环伺的情况之下,一个美丽的女子,在没有稳婆,没有热水,甚至没有一块干净的布的情况下,诞下了一个女婴。
女婴的身体带着刚出生的血污,脸也皱巴巴的,邋遢难看。
一落地,便哇哇大哭。
但那时,她的母亲正在被追杀,任何的声响,都有可能让她们暴露。
她不能让她哭。
但初为人母的女子,什么经验都没有,将她生下来,已经要了她半条命了,她实在没有太多的办法止住婴儿的啼哭。
于是,她用了大人和大人之间的办法,用话语晓之以利害。
她对着这个光秃秃的小丫头说道:“孩啊,娘现在被人追杀,你莫要再哭了,再哭,你便是害了娘!”
大人的话,小孩子哪里会听得懂?
而且,你若是讲得凶了一点,大声了一点,说不得她会哭得更大声。
但是,就是这么一句有些凶的话,她听了之后,竟是真的体谅了母亲的困苦,不再哭泣了。
她只是努着嘴,瞪着一双好奇的眼睛,望着自己的母亲,望着这个美丽无双,但如今早已走到绝境的女子。
她是没有再哭了,也没有暴露她们娘俩的位置,但那群人,举着火把在附近搜索,终究是找到了这处山洞来。
“都给我搜,那女的怀着身孕,跑不远的,见到她,格杀勿论,无论死活,都重重有赏!”
“是,夫人!”
女子听着洞外的声响,知道自己若是一直待在这儿,迟早都会暴露。
她知道,自己再没别的选择了。
“孩啊,娘现在得走了,但不能带你一起走,若是娘能活着,就一定回来找你,你不要哭,你要坚持住,听见没有?”
她还不会说话,也不会点头,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皱着自己的眉头。
小小的孩儿,会皱眉头不是好事。
“孩啊,娘现在没有什么好东西能给你的了,娘现在,就只能给你一件衣裳,让你不用冻着。”
“孩啊,娘没有办法,你爹和那个贱人要杀我,娘不能带着你,你不要怪娘!”
女子脱下了自己那件染了血的白狐裘,把她裹了起来,将她围得严严实实的。
她沾着血,在她的额头上写了一个“裳”字。
“孩啊,娘只有这件衣裳给你,今后,你便叫作‘云裳’了,听见了吗?”
她听不见了。
她有了那件暖和的白狐裘,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孩啊,娘再告诉你最后一句话,你一定要记住——这辈子,不要再依靠男人,一定要靠自己,我们女人,一定要靠自己!什么心爱之人,都是假的。”
“你知道吗?如果你是男孩,娘就一定会杀了你的。”
她仍旧睡着。
“孩啊,娘走了!”
女子不再多言。
她拿起了一旁的长剑,头也不回,决绝地出了山洞。
然后,化作一道黑影,往外逃窜,用自己最后的一点力量,为这个女孩儿争取着一线生机。
“夫人,她在那儿!”
她很快就被人发现。
有人举着火把,惊呼出声。
“哼,想逃,没那么容易,贱人,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我要将你千刀万剐!所有人,都给我追!”
“是,夫人!”
于是,上百人手持火把,朝着女子逃窜的方向追去。
像一张火网,合拢包围,要兜住一只云雀!
……
人去无踪。
这片原本人声吵闹的山野,顿时便寂静了下来。
唯有寒鸦呼嚎。
而山野里的这处无名山洞,更是无人在意,如它千百年以来的模样。
谁也不会发现,这洞中,藏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娃娃。
除了,那些原本就住在洞中的动物。
黑暗中,蝙蝠倒挂在石檐上,叽叽地叫着,似乎在谈论着今晚的这个不速之客。
结网的蜘蛛,在女孩儿的上方自顾自地结着网,一圈又一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唯有洞中的一条巨蟒,沿着石壁,慢悠悠地爬了进来。
“嘶——”
它吐着蛇信,张着血盆大口,把那被白狐裘包着的女孩儿视作了猎物,打算将她吞入腹中吃掉。
洞中的蝙蝠四散而飞,逃避着这条巨蟒,石檐上的蜘蛛仍旧结网,仍旧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巨蟒来到了小云裳的身边,它的头,就如她的身子一般大。
如所有合格的猎手一样,它没有多言,甚至连那层包着她的狐裘都没有抖开,张口,便朝她咬了过去。
下一刻,她就该被它吞入腹中。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黑暗潮湿的山洞中,一点七彩的光芒亮了起来。
继而,整个山洞都被照得亮堂一片,所有东西,都在发光。
蝙蝠变得更加惊慌了,手足无措地飞着,石檐上的那只蜘蛛,也终于停住了织网,一动不动地定格在蛛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下方的那个女孩儿。
至于那条要吃人的巨蟒,它被吓得半死,慌乱地窜出了山洞中,再不敢回来了!
那洞中的七彩亮光,来自云裳胸前的那颗“七巧玲珑心”。
她的出生,不被自己的爷爷奶奶祝福,不被自己的爹爹祝福,甚至若不是因为她是女孩,她甚至不被自己的母亲祝福。
这世上,几乎没有人关心她。
她只能依靠自己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