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黎姨娘对姜钰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你为什么不是儿子。”
然后以这句话开头的,便是黎姨娘接连不断的哀怨,怨怼和厌恶。
黎姨娘嫌弃姜钰不是儿子,嫌弃她不能为她争来姜昆对她的宠爱。她大约想的是,倘若姜钰是个儿子,或许姜昆对她就会有一二分的怜惜。
她当然也想再生,但是朱氏和姜昆不让她生,她便毫无办法。
姜钰有时候其实也挺怀疑,不知道黎姨娘的脑袋是怎么长的。她难道想不明白,倘若她是个儿子,她黎姨娘连一个孩子都捞不着,只能膝下犹空到老。她该庆幸的是她不是儿子。
后来姜昆和朱氏以允许她生儿子为交换,让她帮着他们将姜婠和她桃代李僵嫁入成王府,事后朱氏信守诺言的确让她生了。
只是她生下来的那个孩子最终没有活过一岁,出生不到半年就病死了。
朱氏的做法简单而粗暴,她能让黎姨娘生,自然也可以让孩子死。她允许黎姨娘生下儿子,却没有担保那孩子一定可以平安长大成人。
自这件事以后,姜钰便不对黎姨娘这个人抱任何希望了。
有时候姜钰心里想想,不管是朱氏也好,还是黎姨娘也好,她们倒幸好跟姜昆配成了一对,要不然还要祸害别人。
姜钰与宇文炜相识,则是在她十二岁的时候。
她被朱氏以八字不吉为由发配到了庄子上,身边只有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跟着。后来她在庄子上捡到了谷莠,有了谷莠跟她作伴。
那时候宇文炜也不过十六岁,领着半队人马在京外巡防后回京,路上受了点伤路过她住的庄子,所以想在她的庄子里借宿。
她初见他的时候并不知道他就是那位大名鼎鼎八岁便被封王的大皇子殿下,只以为是那个侯门家中普通的贵公子。
她住在庄子上缺衣少粮,姜府是时常忘记往庄子上送吃用的东西。又恰好谷莠刚被她捡回来还病着,人瘦得只剩皮包骨还需要补充营养,求医问药也需要不少的银子,所以她利用此事做了一桩生意,按人头要收他们每人五两的借宿费。
她还记得他身边一个姓林的校尉,坐在马上瞪着眼睛对她道:“你去打劫啊,京城最好的太白楼开一间最好的天字号房也不过二两银子,你这一破地方收五两,你不如去抢。”
她摊了摊手,一副爱住不住的模样,道:“物以稀为贵,我这里就收这么高的价钱,你们爱住不住,不住拉倒。”
那林校尉便劝宇文炜道:“公子,我看我们还是回京城去吧,我们骑马快一点,大约也能在城门落钥之前赶回京城。”
宇文炜则在马上颇有意思的看着她,斜长的一双凤目往上飞斜,目光澄亮,带着少年的轻狂与飞扬,眉眼带笑的望着她,仿佛她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东西。
他招了招手,开口吩咐道:“阿扬,拿五百两银子给她。”
他带的人其实不足百人,他还算多了给他,但她也从来不觉得钱多烫手。
她拿了银子,然后就带了他们进庄,给他们安排房间。
庄子小房间不够住,她将谷莠移出来住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将隔壁谷莠住的厢房将让给了他,其他的人按身份地位分别安排进了耳房、倒座、杂间和柴房里。
庄子久没有修缮,除了正房和两间厢房之外,其他地方都有一些漏雨漏风或者掉灰。
那个林校尉进了倒座的屋子,出来之后拍着身上的蜘蛛网,骂骂咧咧的道:“妈的,花了五两银子,住得连乞丐都不如。这天下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姜钰自觉收了人家银子,就要给人家提供服务,所以还亲自生火动手烧了一大锅水,将自己珍藏的唯一一罐茶叶都贡献了出来,亲自给他们泡茶喝——朱氏送来名曰照顾她的两个婆子,她们在庄子上过的日子可比她还像个小姐,所以姜钰在庄子上一向都只能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至于吃食,对不起,她在庄子上自己都自顾不暇了,不提供吃食。
姜钰原本以为他们好生在庄子上住一个晚上,早上人一走,她白得五百两银子,是一桩极好的买卖。
只是姜钰没有想到,这一群大男人跑马赶路走了一天,又全都是练家子,肚子不耐饿。
她在庄子上养了一些鸡和鸭子,屋子后面还开了一块地种了一片青菜。
结果他们大半夜烧水将鸡和鸭拔了毛全烫了,将她屋子后面种的青菜也全都拔了,全扔进了一个大锅里面做成了火锅,一大群人正围着火锅吃夜宵。
等她闻着香味从梦中醒来,走出来一看,只剩下一堆的鸡毛和鸭毛了。
真是马勒戈壁……
宇文炜还用筷子夹着一块鸡腿举着对站在门口瞪大眼睛看着他们的她笑,笑眼眯眯的问她:“你要不要也来点,味道还不错。”
看在银子的份上,她捂着胸口默默的低下头,心肝肉疼的离开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宇文炜要离开时才想起了问她的名字。
她还在为那些死了的鸡和鸭心滴血,对宇文炜很没好气:“姑娘家的闺名不能随意向外人道,除非自己的夫婿。公子这样问我的名字,难道是打算娶我吗?”
宇文炜听着,用另外一只没拿剑的手抚摸着下巴,长长“嗯”了一声仿佛在认真考虑,然后点了点头,仿佛觉得这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看着姜钰目光闪烁的道:“正好我未娶亲,家中父母也未替我定下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