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已过,天气依然闷热,成片的草木像是即将成为大人的孩子,停止疯长,一副懒洋洋的神态,心中却很多疑,警惕地打量每一名陌生的外来者。
所有人类都是外来者,那两个对面而站的人类尤其令它们恐惧。
小草对草木没有特别的感情,双拳紧握,两只脚紧紧扣住地面,几株草再也立不起来。
十步以外,何三姐儿似乎还没有做好战斗准备,站姿随意,双袖合于身前,像是正在迎接贵客的女主人。
旁观者步步后退,何五疯子全身绷紧,比小草还要紧张,赵阿七等人则是冷眼旁观,没有投注太多感情。
只有胡桂扬没动,仍然坐在离两人不远的草地上,脸上挂着微笑。
他的笑容在这一刻更加不合时宜,逐渐吸引所有人的关注,连四周的杀气都给冲淡许多。
小草没沉住气,问道:“你笑什么?”
“你假装要用双拳,其实要用腰上的锁链,以防何三姐儿用天机术攻击你,对不对?”
链子枪的枪头已经丢失,小草没舍得扔掉剩下的链子,仍然缠在腰间。
听到胡桂扬的猜测,小草明显一愣,因为这的确是她的计划,即便狂妄如她,对神出鬼没的天机术还是有些忌惮。
“你……”小草感到愤怒。
胡桂扬转向何三姐儿,“你将双手藏于袖中,像是要用天机术,其实另有想法,你的功力已经很强,用不着再借助器械之力。”
见胡桂扬道破何三姐儿的花招,小草脸色稍缓,远处的何五疯子却不高兴,大声道:“人家比武,用得着你指手划脚?”
何三姐儿一直平静,也最了解胡桂扬的用意,“你真正想说的是什么?”
胡桂扬站起身,拍掉身上的杂草,“我想说,最强的高手已在别处出现,你们两人这里比试,实在有些可笑。”
“胡说八道!”何五疯子叫道,挥挥拳头。
小草瞪起眼睛,“还有谁比我们两个更厉害?”
“你刚刚败给这位高手,转眼就给忘了?”
小草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
“鸟铳。”对面的何三姐儿猜出答案。
小草恍然,随后是不服气,“鸟铳算什么高手?连人都不是,我根本没败给鸟铳,只是……只是……”
“如果有人用机匣打败你,此人算不算高手?”胡桂扬问。
“算。”小草说完就后悔了,知道这个答案肯定会被对方利用。
“机匣是器械,鸟铳也是器械。”
“机匣是一个人用,鸟铳至少有一百人!”小草更不服气。
胡桂扬笑道:“如此说来,郧阳府第一高手应该是守备大人臧廉,他一个人指挥百名鸟铳手,所向无敌,可对方若有千军万马,他还是得逃,所以……”
“不是这么回事!”小草喊道,第一次这么讨厌胡桂扬的笑容。
“自强者强,御人者无敌,算来算去,最强者是西园里的那个人,可他以至尊之体,却被僬侥人几句话引来,一举一动皆受操控,所以,僬侥人更强。但以僬侥人之强,却受困此间,没法送天机船飞升,需借助凡人之力,所以万千凡人更强。凡人功力来自于丹穴、天机丸,为得神力,个个状如傀儡,所以天机船更强。但是天机船乃一死物,没有僬侥人,船不如草芥,所以还是僬侥人更强。可是僬侥人已不是小草对手,所以小草更强。小草横行城里城外,遇百杆鸟铳而退,所以鸟铳更强。”
类似的话,胡桂扬说到天亮也不会结束,但他觉得差不多了,于是闭嘴,看着两名女子。
何五疯子完全听糊涂了,向闻不华道:“他想说什么?”
闻不华淡淡地说:“本无最强,何必争强?”
“照这么说,打架就是蠢事了?”何五疯子绝不同意这种说法。
闻不华笑笑,没有争论。
何三姐儿沉默一会,开口道:“不求最强,但求强过对手,我本无意与小草较量。”
小草不吱声,却也没有立刻动手。
“这一战证明不了什么。”胡桂扬向小草道。
他犯了一个错误,一直以来,他在对两人同时说话,这一次却将目光移向小草一个人身上,像是在单独劝说她。
“一身功力,留着干嘛?”
小草的这句话引来何五疯子的喝彩。
话音未落,小草已经出招,而且没有改变计划,与胡桂扬所说一样,向前一跃,半途中甩出半截锁链,人却转向右侧,以避暗器。
何三姐儿果然也没用天机术,抬起右臂,竟以手指迎向锁链。
手指裹于袖中,显露大致形态,锁链上的铁环遇布而裂,数十小环眨眼间散落一地,余响尤在。
“不过如此。”何三姐儿说。
“不过如此。”小草重复道,初来时的一腔斗志与锁链同时碎裂,叹息一声,竟然转身走了。
胡桂扬待要追赶,何三姐儿向他极慢地摇下头。
小草既没有回城,也没有前往山谷,漫无目的地进入荒野,很快消失在草丛中。
观战的四人走回来,何五疯子不太确定地说:“三姐赢了。”
闻不华纠正道:“小草姑娘赢了。”
何五疯子怒视,闻不华却不看他。
赵阿七和闻苦雨不开口。
“没有胜负。”何三姐儿轻叹一声,“小草不想打了,我也不想。”
何五疯子又怒视胡桂扬,觉得这场比武虎头蛇尾全是他的错。
胡桂扬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