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胡桂扬突然忙碌起来,次日一早,他去西厂值守,只待了不到半个时辰,换十人留下,其他人撵回家,其中包括他自己。
回家路上,他先去一趟观音寺胡同。
空置不到一年,赵宅到处显露衰败气象,与练功变老的林层染倒有几分相似。
一名账房先生将一大串钥匙交给胡桂扬,钥匙上面贴着纸条,注明用途,他又不厌其烦地介绍一遍。
“我之前没见过你。”胡桂扬笑道。
账房先生也笑道:“我是三个月前被招到石家的,胡校尉从前常来这里?”
“这里曾经是我的家。”胡桂扬哈哈笑了两声,驱散心中的感慨,“谢谢,没你的事了,回去之后,替我再谢谢石校尉。”
账房先生拱手告辞。
胡桂扬在影壁下站了一会,又笑两声,拎着钥匙转身离开,去二郎庙找樊大坚,将钥匙给他,“给我找些人打扫赵宅。”
樊大坚热情地接过钥匙,一听这句话,脸色立变,“那是凶宅,没人愿意去当仆人,除非你舍得花大价钱。”
“只是今天打扫一下,不需要他们长住。”
“那没问题。”樊大坚脸上重新露出笑容。
“明后天再算账。”
“嘿,瞧不起我吗?这在我身上。”樊大坚有座庄园,绝不是穷人,但他这么大方另有原因,凑近过来,小声道:“城里的春院很配合,都愿意出钱,让我打通关节。”
“你就这么直接要钱?”胡桂扬有些吃惊。
“当然不是,我卖给他们各种符:护身符、护院符、留郎符、平安符……总之应有尽有。”
“任家买的什么符?”
“你的……那个任家?”
“什么我的,本司胡同任家。”
“招财进宝符和柔情蜜意符。”
“你会写这种符?”
“一法通万法通,现学呗。”樊大坚骄傲地说,这的确是他擅长的事情。
“给我一张符,我要送给任家。”
“已经送过了。”
“我再送一张。”
樊大坚摇头,“不是我不够意思,生意就是生意,没有白送的,此风一开,以后我的信誉就没了。”
请人打扫宅院,樊大坚愿意出钱,白送自己瞎编的符箓他却不干。
胡桂扬从怀里抓出一把铜钱与碎银,“够吗?”
“你太不把我们二郎庙的神符当回事了。算了,给你一张符,记账,等你有钱再给我,不能忘,我会经常提醒你的。”
樊大坚有画好的符,以木匣盛装,外面包以锦衣,衣上再画一道镇压符,买者必须焚香沐浴之后才能开匣取符。
胡桂扬双手捧匣,走出庙门,改为右臂夹匣,一路迤逦来到任家。
本司胡同最近生意不好,正月里更是冷清到街上没有行人,连经常在这里游荡的无赖都消失不见,家家户户紧闭大门,一切全等正月之后再说。
胡桂扬敲了半天门,里面才有人应声。
将近午时,老鸨却是睡眼惺忪,头发也没梳,随便一拢,满脸的不耐烦,就算是生意红火的时候,也很少有客人会在这个时候登门,她以为又是来索债的。
见到胡桂扬,老鸨立刻笑逐颜开,挽住一条胳膊就往里拽,嘴里发出一长串的感叹,像是一笼子的怪鸟,“哎呀呀……胡校尉大驾光临……”
胡桂扬将老鸨推开,“我给你家在二郎庙请来一张符。”
老鸨脸上放光,比见了二百两银子还高兴,比三百两要差一些,一把夺过盒子,双手紧紧抱在怀里,“是樊真人亲手画的?”
“当然,庙里就他有这个本事。”
“樊真人的符最灵验,我本想再求一张,可是庙里要价太高,胡校尉真是救我家一命……”老鸨唠叨半天,总算明白客人的意图,引他往后院去,“我家女儿每日以泪洗面,盼着胡校尉来呢。”
“你家的男人呢?”胡桂扬打断老鸨。
“都出门耍去了,他们倒是不知愁,一进正月就去赌钱,非得输精光才会回家,年年如此,今年……去年景气这么差,他们也不放在心上,说什么要赢回来,我呸……”
到了任榴儿房中,老鸨终于闭嘴,将胡桂扬交给丫环,自己去梳洗。
丫环笑道:“姐夫来得真早,榴儿姐姐还没起床呢,你自己进去催她吧。”
胡桂扬摇头,“别再叫我‘姐夫’,一听这两字我身上起鸡皮疙瘩,她在睡觉,我在这里等一会。”
“胡校尉还不好意思呢。”丫环毫无尴尬之意,依然热情,端来茶水,帮他扫去衣上的尘土。
胡桂扬将怀里的铜钱与碎银全掏出来,堆在桌子上,“都给你。”
这一招果然有效,丫环立刻放下掸子,扑向桌面,“姐夫……校尉真疼人,榴儿姐姐有福了……”
“去给我买点东西。”
“买什么?”丫环将银钱往袖子里、怀中、发髻里塞,动作利落,大概是经常这么藏私房钱。
“买点零食,平时吃不到的那种。”
丫环欢快地应声出去,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胡桂扬松口气,小声道:“老鸨后继有人。”
现在是正月,丫环得跑一大圈才能找到开张的铺子。
任榴儿住在暖阁里,一直没发出声音,胡桂扬等得不耐烦,肚子也有点饿,于是起身来到门前,轻轻敲了两下,又重重敲两下,再加两声咳嗽,里面就是没有回应。
胡桂扬推门进去。
暖阁里温暖如春,充满浓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