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是万里层云远山相叠,眼前是飞雪狂舞如漫天柳絮,阴冷的寒风如冰刃般割在脸上。
少康被少昊的神识带到这里。
仰头望去,山巅耸立着一座祭祀高台的断壁残垣,如今似乎还能感受到万年以前神的气息和威仪。少康闭上眼,似乎能看到当年山河激荡、兵甲旌旗动天地的烟火气息。
风起,飞雪云淡,就连日光也显得寒冷。
少康轻声呼了口气,一团白雾绕旋着脱口而出,消逝而去,如同翻覆舆图和远去的故人,在乾坤抵定后再兴不起半丝波澜。
少昊抬起手,长长袖摆在空中划过,如雪花坠入清水池中泛起的涟漪。他拉着少康的手,一步步走近高台。
少昊的手,虚无得感知不到ròu_tǐ和温度,却孔武有力。
拾阶而上,两侧忽然出现了各族子民跪拜呼喝的声音,少康深知那不过是上古时代残留在这里的一些余音而已。他闭上眼,扑簌细雪落在黑压压的浓密睫毛上,在脸上化开一道道冰冷入骨的水渍。
“少昊,这是何地?”
“泰山。”少昊答道,“这方圆万里,曾是神的国度,国号穷桑,我是这里的王者。”
少康恍然大悟,难怪奢比叫少昊为王,原来少昊曾是天帝分封的尘世间穷桑国的国君。
他们站在泰山之巅,俯瞰群峰众峦,皑皑白雪。
“你带我来到这里,翼王和我舅舅怎么办?”少康问道。
“那鸾鸟太子深得幽冥之气,内力深厚。虽说奢比将我唤醒,我以沉睡万年之力仅能抵挡他一时而已。”少昊缓缓地说,“带到我和你融为一体,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力量。”
“怎样才能融为一体?”少康挑眉问道,温热的呼吸凝固成冰凉的雾气传递在空气之中,“我想救他们。”
“佛国功法和神族法术殊途同归,待到你唤出弑魂圣戒的时候,我和你就没什么区别了。”少昊凝视着少康,眸光清澈。
闻听此言,少康明显有些不解:“当年你为何自刎,寂灭后为何又要复生?”
少昊回头看了眼少康,原本清幽寒谭般的瞳眸深处此时竟然变得一片冰凉:“那日我拔剑自刎,佛祖收了我的神识,说万年以后有夏族后人胜负天命,将与我殊途同归。”
“殊途同归?”少康那双杏眼澄透如稚童。可在提到身负重任的一瞬间,眸底却恍然有云霞蒸蔚,亮的似乎能淡去漫天月华。
“复国,成圣。”少昊答道。
“无论是你,还是佛祖,抑或是我的母亲和我的师父,你们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少康轻声感叹道。
“为何要考虑你的感受?”少昊语气中不见丝毫惊诧之色,“王者生来孤独,不被人理解,也不需人理解。自己身负的责任便是自己的宿命。”
日影渐渐西沉,寒风更盛。
“既然深知自己的宿命,你为何选择寂灭?”少康忽地摇头,问道。
“被挚友背叛,被父神误解,被谄臣污蔑,被妻子陷害......”少昊低头,半阖双目,唇畔渐渐绽出一抹深邃的忧伤之意,“我一时失意,铸成大错,不想造成神族陨灭,须弥圣境不知所踪。”
他叹了一口气,轻勾唇角,朗朗语气中倒带了些惋惜之意:“一切因我而起,我怎能安心转世?换做是你,你应该如何抉择?”
少康转身望着少昊,只见少昊眸中终是不可避免的带了几许寂寥之色。他声音击沉,却铿锵有力:“我也许会跟你一样,绝不甘心做个身陨社稷的主君。”
他凝视着少昊,恍惚间已被少昊拉入一个柔软而冰凉的怀抱。
“少康!”他听见少昊在耳边气息不稳的呢喃道,“记住身负的责任,复国问圣,你我殊途同归。”
倏地,少昊化作一道金光,钻入了少康的体内:“你内息紊乱,功力不够。每次将我召唤出来,只能留存一个时辰。你须
多加修炼禅定之术,稳固内息,方能将你我内力融会贯通,合而为一。”
“少康,走吧。”少昊的声音从体内传出。
少康点点头,目光异常坚定。方才从被鸾鸟魂魄依附的尚付口中得知自己不过是盛放少昊神识的容器,他本以心灰意冷,对人世没有丝毫眷恋。跟少昊一番对话后,他忽然意识到人生在世,总得有什么不愿放弃、也值得守护的东西。
比如幽魂不知所踪的尚付,比如此时也许身陷囹圄的翼王和八神将,又比如他母亲的主妇和奢比古尸的嘱托。
他念动心决,生出双翼,再度向北俱芦洲的虚空飞去。
窗外弦月如钩。寒鸦栖树,冷露无声湿桃花。
少康又恢复了女生装扮,抬脚迈入庖正的屋门,便见那熟悉的人影候在了窗边。
他脚步不自觉停顿一瞬,旋即神色如常的坐到小艾身边:“梵宫里现在是什么情形?”
小艾却没理会他的焦急,兀自端着手中的一杯清茶,浅酌了一口,道:“新采的君山银针,茶汤爽口,你要不要试试?”
她斟了一盏茶,递向少康面前。
青铜盏内香气氤氲,茶香素淡。少康没接茶盏,而是突兀握紧小艾手腕,萦满热气的茶盏被打翻在地。小艾试图挣了挣,但女子的力气在少康面前不过渺若沧海毫粟。
小艾无奈轻声一叹:“你这是干什么?”
“梵宫已经被虫渠控制了,你竟然还有心思在这里品茶。”少康激动的心绪下,手间力道终是失了轻重,小艾不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