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子义本已来到门口,那话事人都已经拱手弯腰准备向里面通报,没想到里面却传出了声音。兰子义一听里面提起章鸣岳,顿时来了兴趣,于是他抬手制止一旁话事人通报,自己悄悄走上台阶,透过屋门往里去看。
此时的堂屋里坐满了人,这些人中有老有少,但无论老少各个精神抖擞,如临大敌,他们锦衣玉冠,举止得体,一看就是本地豪强。刚才说话的是个青年,他现在正站在大堂之中慷慨激昂的向众人诉说着当下的不公,而给他准备的茶水则因为太靠近门口已经没剩下多少温度。
那青年并未发现兰子义的到来,他正对着众人说道:
“士绅不纳粮,这是自古以来立下的规矩!圣人教书育人,培养的都是经世济民的大财,我们这些读书人,这些乡绅岂是和那些农户小民相提并论的?我们庄园中种的粮食都是自家私用的,这些钱粮是供给咱求学传道的,交税养丘八那是读书人的事情?”
青年把话说完,屋里人纷纷附和。兰子义在外看着屋里的闹剧暗中发笑,这些说话人全是地主巨贾,你们花钱捐个监生难道就能充读书人了?还传道求学呢,你们丫的风花雪月还差不多,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还说的义正言辞,也真能厚着脸皮把话说出来。
坐在正对门堂屋里面的自然就是季探云。从兰子义这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角度去看,坐在座上的季探云整张脸都被阴影所覆盖,他此时正端起茶碗慢慢嘬茶,阴暗的面孔配上他的面无表情让他看上去比那活阎罗也好不到那里去。
兰子义对这个季府的主人很是好奇,他年龄看上去很大,季知年当是他老来得的子。而且这人并没有他儿子那种轻剽的南方气质,这季知年看上去厚重无比,倒像是个北方人。
那季探云等着青年把话说完,在青年告一段落后他才开口问道:
“公子说完了?”
那青年本已坐回座上端起茶碗,听闻季探云文化他又气冲冲的说道:
“没说完?怎么可能说得完?这口苦水我倒三天三夜也道不完!
季老爷,这士绅不纳粮乃是千百年来祖宗定下的规矩,这是历朝历代皇上给咱读书人留下的保障。你说那章鸣岳,他也是读书人出身,可偏要想着断读书人的路,他为了自己邀功非得要搞什么一条鞭之法,还要让我们也和草民一样纳粮交税。这大正的天下有几处是能收的上来税的?还不就是咱江东出税负?这大正立国两百年来四方用兵,到处撒钱撒的可都是咱江东人的钱!”
青年这话说罢又引来周围人一片附和,他则接着说道:
“那章鸣岳当初行新法的时候说的好,只要咱主动纳粮,只要咱顺着他核检土地,他就给咱江东士子一条青天之路。说的好嘛,咱信了他的,现在田地被检核完毕造册登记,皇粮一分没少按数缴纳,结果换来的却是他张鸣岳卸磨杀驴,今年的恩科进士非得被检举出来说是舞弊。哪来的舞弊?这就是我们应得的!”
堂下坐着的那一圈豪强们就指望着这个年轻气盛的小子出头多说话,这小子又说的在理,句句往众人心坎里去填,众人怎能不欢喜?所以大家伙的当下便点头称是,一个劲的附和
这个年轻小子。
季探云放下茶碗抬头看了看说话的年轻人,老人家年龄不小了,两鬓已是雪白,他望着青年叹气道:
“公子说的这些都对,这几天来你在我天天都在我耳前说这些话,我都快背下来了。问题是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我又不是章鸣岳,我又不可能把功名还给大家伙。”
那小子说道:
“季老爷您这话可就让咱寒心了。这余杭地界您季老爷说自己是第二谁人敢说自己是第一?这一条鞭法推行下来您可要交多少钱粮?夏粮那一茬您难道还没交够不成?我跟您说这么多就是一个意思,您出来挑个头咱剩下其他人都跟您一块走,咱跟章鸣岳把咱的功名要回来。”
季探云闻言冷笑两声,他再次端起茶碗来,同时他道:
“老夫不似公子,是国子监的监生,出生便是举人。老夫就是个有点田地出门行脚经商的走卒,何德何能怎敢去章首辅门前要东西?”
那青年人听到这话并未恼怒,他缓下语气走近季探云笑道:
“季老爷,您虽不科举,但您的公子那可是国子监的监生,仅此恩科的考生啊,你难道连自己儿子的事情也不上心?”
季探云听到青年人提起自己儿子,顿时不高兴起来,他将茶碗摔在桌上同时说道:
“我儿为人不谨慎,犯了不知哪门子的过错,现在正在被台城卫通缉。他若是被人愿望我自然会替他讨还公道,但若他真的作奸犯科我又怎能容他?一个坏了王法的东西就不是我儿子,我没有他这么个畜生!别说他是国子监监生,就算他是进士是三元,我也不认他!在朝廷把事情查清楚之前你们谁也不许再提他!听清楚了没有?”
堂下众人见到季探云发火,自然全都噤声,那青年人也唯唯诺诺,不敢再像之前那番唱大言。不过不唱大言并不是说他要就此停下,他的目的可还没有达成,怎么可能不说?所以
在季探云发完火后那青年又接着开口道:
“季老爷您说的是,您治家这么严,季少爷要是敢少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您都不会饶过他,他又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给您添堵呢?只是季老爷您老来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