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世界树上坠落。
惊险的自由落体,穿过无数细枝与树叶,却正好被一棵粗壮的树枝拦腰挡住。
好险!还以为自己会在世界树下摔成肉泥。九色也跟着下来了。再往下看,依然层层叠叠的树枝和树叶,就算不慎坠落,也不会有危险。
他再次攀爬,穿过一根根树枝,嚼过层层树叶,吃过无数果实。日出而爬,日落而息,不知多少个昼夜,依然不见世界树的顶部,连看到天空的迹象都没有。刚开始,他还用枝条绑在九色身上做标记,过一天就绑一根,直到密麻麻无处可绑,索性放弃了对时间的记录。
又见到了鹿。但不是之前那一匹雄性,而是一匹纤细的雌鹿。世界树的生态环境中,生活着一个鹿科的树生种群。它跟九色一样,也是千年神兽,或许具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异能。他还遇到一只松鼠,快速地在树上攀爬,像一道灰色闪电穿过树干,他与九色都望洋兴叹。
秦北洋学会了如何与神兽共同相处。
它们没有人类的语言,但可以表达复杂的思维。九色教会他发出鹿鸣,无需通过耳膜,可以直接递送到大脑皮层。他感受到鹿的善意,也有对人类的恐惧。他问鹿,以前有没有见过人类?鹿说在无数个轮回之中,人类无数次来到世界树下,想要砍倒树干,摧毁树根,捕杀神兽……
无数个轮回,必定不是此世,这就是佛教所说的劫?
人寿由八万四千岁起,每一百年减一岁,减至十岁;再每过一百年增一岁,增至原来的八万四千岁,一减一增,为一小劫。
这是个漫长的时间概念,二十世纪的文明早已荡然无存,当下一个小劫轮回来临之际。
秦北洋的劫并没有来,他的癌细胞正在消失。没有医生,也没有x光片,但他能清楚地感受身体的变化。他在一天天强壮起来,脸色开始红润,胸膛变得坚硬,再无灼烧般的疼痛。他压在树枝上的感觉,明显比过去沉了很多,也许已恢复或接近原本体重。
想起在巴黎的时候,当癌症病入膏肓,他连走路都倍感吃力,但一进入巴黎地下墓穴,断头国王路易十六的墓室中,身体状况却改善良多,以至于没有九色协助,也能生龙活虎地跟狮鹫镇墓兽打斗,为他赢得阿萨辛的金匕首。按照医生的诊断,秦北洋早就该一命呜呼了。可他却在维京英灵殿下活动,甚至在yù_wàng女神的密室,跟欧阳安娜共赴巫山。
因为古墓里有某种气场,能帮他遏制癌细胞的生长,减少镇墓兽的灵石放射性对身体的伤害。只有长久地处于古墓之中,他与九色才能共存。
秦北洋不是没想过,是否永远留在世界树上?风餐露宿,树叶为水,果实为粮,树枝为华屋,树皮为锦缎,神兽为友伴,多少人羡慕的神仙日子。不知人间悲苦,跳脱凡世恩怨,或许将长命百岁,羽化登仙……
世界树就是他和九色的天堂。
但他摇头,哪怕人间即是地狱,他也要与九色继续攀登这棵大树。
时光流逝,秦北洋终日攀爬,不知已登了多高?终于,遥遥望见苍穹,从树冠的缝隙间渐渐显露。
树干已收窄到只有水桶粗细,树枝也变得脆弱易折,树叶鲜嫩而稀疏。他让九色小心,生怕枝干无法支撑镇墓兽的重量,免得在冲顶前功亏一篑。
距离世界树的巅峰,还剩最后一尺,他看到了一只苍鹰。
苍鹰盘踞在世界树的顶端,它注视秦北洋的眼睛,俯瞰整个宇宙。
存活了数万年的飞禽神兽,用心灵向他提问:你是谁?
秦北洋用心灵回答:我是人。
苍鹰问:你从哪里来?
秦北洋答:人间。
苍鹰再问:你要到哪里去?
秦北洋再答:地狱。
他知道,如果自己答不上来,或者答非所问,苍鹰就会吃了他,或啄瞎他的眼睛。
苍鹰点点头,振翅高飞,消失在世界树之上的苍穹。
然后,他爬上世界树的树冠之巅,再往上是诸神的国度。
但他没看到太阳,也没看到云朵,更没有月光与星辰。苍穹只是一片蓝色,近乎不真实的柔和的蓝色。这依然不是地球表面,而是地底深处。至于世界树,如何在没有阳光雨露的世界里生长?
无解。
九色爬到他的身边,仿佛一只穷尽宇宙的兽。它在树枝上行走,引发剧烈摇晃。秦北洋大声叫它回来,但九色走得义无反顾。他趴下观察这跟树枝,竟是横向水平生长在树冠上,犹如一根细细的钢丝,向着前方无尽地延伸。
他把耳朵贴在树枝上,仿佛听到海浪的涛声?
难道这根树枝连接着大海?
九色继续往前走,秦北洋也决定跟上去。但他还是有些担心,掰断一根细长的树枝,再用唐刀削去分岔,做成一根晾衣杆似的木棍,双手平举在胸前,作为走钢丝的平衡杆。
深呼吸,他开始向前行走。
秦北洋举着平衡杆,双脚落在同一条直线,每走一步都会微微晃动,像马戏团的高空艺人。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他不敢往下看,世界树高达数千米,犹如地下的珠穆朗玛峰。
眼看就要掉下去,他却闭上眼睛,摒除心中任何杂念。他只记得正面有一条道儿,这是从小的习惯,管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细细的树枝上,他如履平地凌波微步,走了足足百丈之远……
他看到了耸峙的岩壁,中间一道裂缝,再次亮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