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骆云第一次见到这把弓的时候,便听人讲过弓的来历。
在这片海域不曾魔化的这么厉害的时候,深海处有难得一见的妖兽,名为戾鱇。
戾鱇身形巨大,约有丈余,平日并不浮出水面,只沉在海下沙石之中,如同一块岩石一般,但却有触须若干,只要海中妖兽不慎游到它所在的地盘,便会被触须捆缚到自己嘴中。
正是因为这样,渐渐戾鱇周围便也没了妖兽——近的死光了,远的不过来。
就看这东西猎食的方式,也知道是个懒货,寻常不太移动。
可若是不动,就会活活饿死,所以戾鱇每隔大约百年,便会换一块海域存身。
而这把弓的主人,就是在戾鱇难得一动、浮出海面的时机,纠集了十数修士与戾鱇大战了一夜,才杀死了一只,分得的这块戾鱇的上颚骨,就是这把弓的原料。
只是骆云最初见到这把弓的时候,弓身满是血痕,因为这上面遍布利齿,还可以用做近战法器,活活绞碎了无数魔族的脖颈。
而且却雪白如骨。
但是反而越发的魔气四溢。
那魔修慢慢走了出来,而骆云的心剑亦在他的控制下,并未穿透魔修的身躯,而是缓缓地后移着。
可是心剑始终不曾撤下——因为那把弓之上,正架着一支魔气四溢的箭,亮紫色的弧光就在那箭身周围盘绕,箭头正对着心剑的剑尖。
骆云道:“荣兄弟……你……怎么会……”
眼前的魔修,与骆云记忆中的荣威,只有少许重叠之处。
到底是因为成了魔的缘故,身躯比原先高壮魁梧了许多,双臂粗壮,长的诡异,上臂肌肉虬结,如同盘了一条龙在臂上一般。
而变化最大的莫过于一张脸。
骆云就如同看到了楼船密境之中那场梦中的自己一般。
荣威满是虬髯的脸上,一道长疤从右额角处直直地划到了下巴左侧,而以这道疤为分界,一目血红,一目幽黑。
他道:“真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骆兄弟你。”
二人一别数年。
最后一次骆云见到荣威,还是荣威巡海之时见到那小渔村的遗迹之后,心情激动不能自持,曾经来找他对坐长谈。
后来骆云径直闭关,再到混迹外城数年,而后进入内城,便再也没有见过。
骆云心中纵然百感交集、滋味莫名,却深吸了一口气,心剑仿佛也领会了他的心意,无声的停伫在荣威的箭头之前,再没有后退一分。
“骆兄弟,你若是想问为何如此——”荣威双目灼灼,因双目颜色迥异,所以更加显得锐利无比,道,“我想你应该知道原因。”
骆云自然知道,那日分别之后,他就知道荣威仍然没有过得去心中那道坎。
“不过,也如同这齐同峰所说的一样,效力百年,如此下场。骆兄弟。”荣威道,“你可知道,他的遭遇?”
这句话,骆云自然听到了。
而且据他猜测,和齐同峰一样的、效力于七姓世家的修士入魔,短期内应该有数个——因此他这样的并不算特别“可靠”的新人,也被紧急补充到七姓世家中。
一种愤懑甚至有些无望的情绪慢慢地缠上他的心头。
他与荣威虽然相交不深,但是他知道,荣威在环城之中领了巡海一职,一做就是数十年。
就算是有入魔的趋势,固然是道魔一念之间,自凭本心,那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就像那江长老,不就是被林长老从身上将魔气祛除了么?
得此下场,岂不是让人心寒?
而天下间还有不少修士视抵御魔族为一项有能力者成就大道的途中应当扛起的使命,视三界洲为历练的不二选择,怎么会知道这里的冷酷与无情?
荣威道:“那个齐同峰,听说为三界内城中的一个大家族效力,百余年中,也算尽职尽责,偶然一次,得了一本功法,他原本已经是通脉境天阶,却迟迟不能圆满,见那功法甚是强大,便修行起来——不想,那却是一本魔修邪法。”
他双目中透射出嘲讽的笑意:“也不知道被哪个告了密,当即便被锁拿到此。不过也是活该,像今天这样的事,他也没少参与吧?他有生之年,怕是从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他也被当成互相吞噬的蛊虫、就算是胜出却要被当成货品一般卖出吧?”
骆云想起了齐同峰胜出之后对叶正涛说的那句话。
他很想问问荣威又是怎样到了紫林之中的。
而荣威似乎也明了他的疑惑,道:“你曾与我在环城中一起巡海,那点微末功劳能换什么?连换取一些天阶的清心丹都捉襟见肘——我原本心障难除,入魔一事,我早有觉悟,万一在环城之中失了本心,被剿灭也没什么,只是怕在失智之时伤了同道,所以便自己潜了进来。”
他目中红光一时有些黯淡,骆云却双目微红。
荣威笑了几声:“这是我自愿的,与人无尤。那村庄被毁损之后,我早就下了决心,死也要死在这里。只是没想到这里防护实在太严密,刚一进岛就被捉起来关押在此。”他说完了,探究地看着骆云,“这就是我的故事了,骆兄弟,你又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骆云自然是因为效力于叶姓世家,所以有机会来此,更是得窥冰山一角。
可是今晚的事,早已经超出了他的意料,一时间他没有说话。
荣威仰头看着上空乱成一团,混沌魔气之中又混杂着乱迸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