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深地点头,眼神仍旧是冷静的,只是一颗心却渐渐炙热了起来,像是一个押进了全部赌资的赌徒,然后说道:“是真的。”
周遭的一切突然间那般宁静,燕洵缓缓地眯起了眼睛,嘴唇动了动,说了一句什么,楚乔却好像听不见了。那声音那般大,在她的耳边轰鸣回荡着,她听得清清楚楚,可是那句话似乎变成了一些没有意义的符号,让她分辨不出那里面究竟是什么意思。
燕洵问道:“既然如此,为何西南镇府使伤亡不大?按你们的说法,敌人调动了三千多人,事先得到了程将军的情报,做好了包围,那么你们的伤亡何以会这样小?”
“殿下,属下认为这一切可能是一个误会。属下当初在北朔得罪了楚大人,受奸人蒙蔽,误伤了楚大人的部下,而薛将军是楚大人的好友,他的死,属下也是有责任的,楚大人对我有偏见,也是在所难免的。”
第一军刚刚提拔起的年轻一代将领,也纷纷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为何西南镇府使的战事结束得这样快?敌人若是有三千人,有心算无心之下,也不至于完不成合围,还让他们这样轻易地逃了出来。
喧哗声越来越大,耳边好似聚集了一群苍蝇,楚乔有口难言,难道要她说是诸葛玥顾念旧情,将自己放了吗?人多口杂,一旦这事宣扬出去,诸葛玥会不会受到大夏的惩治?而且,现在的她也失去了辩驳的力气,她看着燕洵,眼神终于一寸寸地死去,声音如同缥缈的云雾,冷冷一笑,不无自嘲地说:“你不相信我?”
燕洵道:“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合理的解释?程远的调兵令,西南镇府使死亡八人,受伤二十余人,这些难道还不是合理的解释?一定要全军覆没才能证明事情的真实性?楚乔哑然失笑,巨大的失望和苦楚如同凌厉的刀锋,一刀一刀地剐在她的心上。她紧咬下唇,心口几乎能滴出血来,反问道:“燕洵,你我相识这么多年,我何曾做过一件不利于你的事?”
燕洵眉头紧锁,静静不语。
楚乔继续笑,冷风吹着她的脸孔,嘴角似乎都僵硬了,她的眼睛像是渐渐封冻的寒潭,清影寥落,终化作腐朽的落梅。她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闪过,如秋季萧瑟的冷风拂扫,疑窦嫌隙已生,一切都已改变,燕洵已成了燕王,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一无所有的落魄世子,如今站在他身边的人那么多,而她,早已不再是昨日的那个唯一。
“我所说的一切,苍天可为证,日月可为鉴,你若是不相信,就以谋反之罪杀了我吧!”说完,她再也不去看周围人的表情,只是疲惫地迈步,身躯微微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贺萧等人一把扶住她,却被她推开。少女的身材那般单薄瘦弱,脖颈雪白得好似能看到里面的血管。夜里的寒鸦从头顶飞过,发出哀伤的鸣叫,所有的人都被她甩在背后,她静静地走着,似乎在用这样决绝的方式,逼他做一个决定,是挽留喊住?是杀掉叛徒?抑或只是追上来抱住她,告诉她说她错了,他怎么会不相信她?
可是都没有,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被千万人簇拥在中央,火把的光照在脸颊上,有明硕的光,亮得刺眼。他望着她,目光沉静,并没有追上来,也没有说话,更没有杀人,时光静静地流淌在他们中间,大雪纷扬而下,他们之间越来越远,万水千山拔地而起,一晃眼,似乎就已经走出了近十年的路程。从最初相识,到携手并肩,从相依相偎,到并肩而战,昔日的话语还在耳边飘荡,曾经重逾千金的誓言,今日想起,却已是那般廉价。
燕洵,我们曾经祸福与共,生死相依,我们在一起,走过了生命中那些最艰苦的日子,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回到故乡,我们说好了要一起重建燕北,我们说好了要一起报仇雪恨,我们说好了要相信彼此,永远不离不弃……
然而,世事终究不能按照你我的构想平稳而行。你曾说过,我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相信的人,我知道你没有骗我,只是当时你自己也不知道,经历了那些,你早已忘记该如何去信任,除了你自己,你不再信任任何你无法掌控的东西。这其中,包括大同行会,包括豁达得民心的乌先生,包括惊才绝艳的羽姑娘,包括多年追随你、知道你太多过往的阿精,包括只效忠于我的西南镇府使,当然也包括我,包括这个屡立战功,却又和你有着千丝万缕关联的楚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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