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大人!”
有人这样高声地喊着,可是远处的士兵已经冲不过来了,到处都是伏尸。眼前一片鲜红,大风刺骨地吹着,漫天风雪仍在弥漫。
楚乔想:已经没有退路了,就这样吧。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嗓子沙哑地说,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一排劲弩被架起,漫天密密麻麻的弩箭穿透冷风发出呼啸的呜呜声。楚乔仰着头,看着半空中夺命而来的箭矢,神志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想:或许她就要死了,时间似乎突然静止了。她恍惚想起了自己的一生,从小自孤儿院被国家选中,经过十多年的艰苦培训,然后考入军事学院,再到加入军情处,刺杀、潜伏,最后为国牺牲,来到这跌宕的乱世,再一次经历了一个死亡般轮回的十年。她突然觉得自己疲倦至极,风从对面吹来,她隐隐想要放弃所有的坚持与挣扎。这些年来,无论面对何种窘境,她从来没有放弃过求生的希望,可是现在,她突然间不想继续拼杀下去了。她太累了,就这样吧,以这样的方式歇歇也是好的。
“大人!”贺萧目眦欲裂,看着楚乔站在原地,仰着头呆愣愣地望着半空的箭雨不闪不避,像是一座冰冷的冰柱。
他觉得心都要被撕碎了。他疯狂地挥刀,闪电般的刀锋轰然在半空中划下一道白亮,两颗人头同时飞起,鲜血飞溅了贺萧满身。可是潮水般的敌人又拥了上来,他逃不掉,踹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箭矢逼近她的身影。
龙吟关上的燕北军也全都眼睁睁地看到了这一幕。
一名年轻的士兵面色惨白,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望着那熊熊烈火中面色苍白的女子,悲声哭道:“楚大人!”
他也是出身于尚慎的士兵,父母姐妹都被楚乔从奴隶营中救出来,脱了奴籍还分了土地,但是他是个胆子小的男人,秀丽军在外面战斗的时候他不敢出声,大夏一次次劫营的时候他不敢出声,风雪肆虐营房的时候他不敢出声,百姓于城下痛哭的时候他不敢出声……直到这一刻,母亲的话再一次回荡心间,满头白发的老人匍匐在生平第一次拥有的土地上放声大哭,对他说道:“得人恩果千年记,楚大人是我们的恩人。”
城楼上响起了一片嘈杂的哭声,荒原上的蒿草簌簌作响,白雪纷飞,一片苍茫。
这半个月来,整个燕北一同见证了一支军队的忠勇,而这一刻,整个天地一同见证了一名女子的辛酸。
箭矢高高飞起,上升到顶点,然后向下,划出半弧,带着迅猛的力度坠落。
所有人的眼睛都睁得老大,楚乔的衣衫被大风吹起,她微微眯起眼睛,额前的乱发被锐气激起,头皮生生地疼。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依稀划过一双眼睛,他看着她,缓缓地说:活下去,活下去。
她微笑起来,笑容轻薄如雾。
我终究还是坚持不下去了,我来找你吧,行吗?
骤然间,一阵锐利的破风声传来,只见在龙吟关西侧的竖潇雪峰上,一片黑漆漆的影子像是灵猿一般跃下。他们手握长索,从天而降,上百弯刀疾飞而出,恍若神迹般精准地击在漫天的劲弩之上。
霎时间,全场大哗,黑影们迅速从雪峰上滑下,人人穿着暗青色的皮铠,身姿矫健迅猛,跳跃腾挪,恍若丛林凶兽。火光之下,只见每人脸上都有着暗红色的刺青,眼神如狼,彪悍奋勇,向着呆愣的夏军杀将过来。
还没待夏兵反应过来,西南方顿时传来一阵喧哗,雪雾尘埃迎风而起,千万马蹄践踏在地面上,好似隆隆的战鼓。前排精锐的骑兵冲进阵营,快刀劈砍,招式凌厉,正牌的军队冲锋架式,银甲墨刀,杀气腾腾,竟都是卞唐的军士。
银白的铠甲冲进大营,年轻的帝王猛然将她整个揽紧,力气那样凶狠,似要将她捏碎。他的甲胄冰冷如刀,他沉重的气息,带起大片白气。喊杀声渐渐远去,周围安静得落针可闻,万千明亮的火把照在他们身上,像是六月正午暖暖的太阳。
大风远去,隆隆地滚过地表。李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有那么一丝惶恐隐隐透露而出,他轻声地一遍遍地说:“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
楚乔并不想哭,心底是大片大片苍茫的恍惚,好似一切都不是真的,可是她的眼泪却一滴滴地落下来,顺着李策胸前铠甲的纹路一路滚下去。她闭上眼睛,仿佛能看见万千山川迸溅摧毁,星辰陨落成灰,肆虐地燃烧着从天而降,大海中燃起了熊熊烈火,沸腾落下,涌入永不见底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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