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沉因为高烧的原因,睡得不是那么安稳。
睡去的过程中他反反复复醒了几次,只是看到壁炉燃烧着热切的火焰,他往后缩了缩,想要抓住谁的手,逃离那份热度。
片刻后有人回应了他。那之后似乎一整个漫漫长夜,那双手都没有放开。
温柔空灵的歌声,包围着他,像置身于天国一般。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那歌声消失了。
充斥着他的听觉的,是连绵不断的雨声。
“~”少女一边折着被温软的火焰烤干的衣服,一边哼着温柔的曲调。那声音听起来多少有些冰冷僵硬,十分中性。注意到廖沉的动静,她回过头露出笑容,“早上好。”
“早上好……”廖沉头还有些晕,他身上盖着暖和的毛毯,睡去的地方是木制的长椅。淅淅沥沥的小雨大约是从昨晚一直延续至今,被另一侧的凉风吹醒,廖沉这才注意到自己四周的环境,是一间小圣堂,但似乎无人管理和维修,已经有一半废墟化,开了天窗,另一半尚且还是完好的。里面摆放着十多列长椅,顺序乱七八糟,天光从破落处和大十字后面的花窗透进来。壁炉中的火焰还在滋滋的响着,摇摆着的火苗提醒着他,那不是常见的模拟器,而是真实的火焰。
廖沉赶紧把自己的定位和联络设备打开,大概是因为还处于任务期,因此还没人联系他。自己实在是太不小心了。下次不能再这么放纵自己了。确认好自己的行李装备全部都在,廖沉看了眼手表,时间还很早,不过是早上四点多一点。但似乎是这边使用的夏令时,加上这里的纬度较高,此刻天已经微微亮起来,朦胧的天空被灰色的云朵填塞着,他看了看仍是阴沉的天气,决定再多留一会。
“你还好吗?你一整晚都不舒服。我很担心。”少女直视着他,廖沉感受了一下身体,除了还有一些酸痛,但病症已经完全消失了,似乎身体底子好恢复起来也快,多在营养舱里泡几次指不定能变身超人。他想到这点忍不住笑了出来,轻轻点点头:“谢谢你。我已经没事了。我的名字是廖沉,你呢?”
“大家都叫我拉勒。”少女微笑着说,廖沉有些在意她的声音为何是这种音色,目光不由得停驻在她的脖颈上。拉勒也注意到廖沉的目光,仍是微笑着解释道:“我使用的是人造的电子声带,因此音色会有一些奇怪吧。”
至于原因她没有说,廖沉也不想追问。电子声带啊……仲秋仲春也似乎用的是电子声带吧?但听起来十分自然,也许是种类上的不一样。他默念了一下拉勒这个名字,再次问道:“你刚刚哼的是?”
“摇篮曲哦。是黄道地区比较传统的摇篮曲。”拉勒轻声说明,她刚刚回身是半蹲在了廖沉睡着的椅子身边,现在站了起来,找出了一套清洁工具,“给,还需要早餐吗?我准备了面包。”
廖沉觉得拉勒实在人好到有些不可思议,但他面对拉勒时却完全生不出任何其他的心思,就像壁炉一样,给他温暖的感觉。他迷迷糊糊地起身,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再度坐下。两人面对面坐着,拉勒正在犹豫选什么面包比较好。她身边是藤编的方篮,里面用红色的布垫底,装着橙黄色,烤的焦脆的面包。
“你喜欢枫糖吗?还是奶油味的?一般甜蜜的颜色,像是玻璃珠一样映出天上的光。廖沉接过奶油味的面包,待在拉勒身边很轻松,但回想起自己做的事情心情就不由得沉重下来,根本不能入口。拉勒歪歪头,枫糖味的面包被她收进了篮子里:“还是不喜欢吃面包吗?”
“不是……”廖沉摇摇头。
“那是?”拉勒轻声询问道。
廖沉看了看天窗和巨大的十字架,犹豫再三,最后捡了不涉及保密协议的信息出来。
他想要说些什么。如果要说些什么的话,就是现在吧。
“我……从事的是类似医生的职业。”
拉勒点点头,安静地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的同事,都患上了很奇怪的病,我的任务就是要治愈他们……但是,说是治愈,其实现在根本做不到。只是让死亡稍微更远一点而已。”廖沉头痛起来,他下意识去摸自己的额头,但明显已经不再发热,“我……一直在说谎,与其说是治疗,倒不如说,从根本上就没有告诉过他们是病人……我把患病的他们杀死了。但是,根本没有别的办法……我也不想这样……”
告诉了就会陷入万劫不复吧。廖沉紧紧捏着面包,面包里面的奶油甚至快漏出来。
“一直这样说谎……我一定会下地狱的。”他的脑中闪过谭峰中校的话,再次变得难以呼吸,“我是十分差劲的刽子手啊。”
他给自己做了总结。
“……不是的。廖沉先生是医生对吧。”拉勒的眼睛映入整个廖沉,她用力地拉住了廖沉的手,“这是善意的谎言。”
“善意的谎言?”他愣了一下。从来没有什么善意的谎言,铭刻于廖沉记忆之中的事项,总是谎言招致灾厄。
细小的鹅卵石千层筑起高墙,但谎言还是谎言,高墙也总有一天会崩塌。
就算从书中曾读到那些东西,但就像“梦”一样,离他的“现实”太遥远了。
“廖沉先生不喜欢说谎,其实大家都不喜欢说谎,但是善意的谎言不一样。有的时候,谎言是必要的。”
“是,是吗……”廖沉迷惑起来。他接受的教育,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