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街口——平日最热闹的地方——来往的人比较的多一些,可是正在街心立着一条矮狗,闪着一条白光——刺刀。
这一条白光教行人的眼都极快的闭上,只留下一条小缝看着它。
和白光同样的刺目,是十字街口的最冲要最体面的几家商店,都已改成日本铺子。
铺子里边摆列着颜色最鲜明而本质最坏的日货,外边挂着有字又有象注音字母的牌匾。
有一家铺子正开动着留声机,放出单调的,凄凉的,哭比唱的成分还多的东洋歌曲。
这里,颜色最多,最刺目,也最惨淡。刺刀的白光与各种色彩都同样的有一股冷气,好象一张大的鬼脸,越花俏越丑恶,越鲜明越教人心颤。
在这个无声的,黯淡而又有颜色的地方,人们不敢站住,也不敢坐下,甚至于不敢思想什么。
死亡无处不在,甚至于出门买块豆腐,都会给自己惹来灾祸,都可能会被送到进去就九死一生的牢狱里去。
板车上是病着的婶子,狗子拉着车,走过了小铺子,有的往外冒着极浓厚的鸦*片烟味,有的挂着鲜艳的红灯笼。
一些象鬼的中年人、老年人一会儿出来,一会儿进去;出来还在门外立着,似乎预备着再进去的样子。
还有些年轻的鬼,有的不过十五六岁,也和年纪大的鬼们挤在一处,有说有笑。
这是唯一的有说有笑的地方,仿佛象一种什么特殊的地带,准许人们随便谈笑。
一个穿着红小袄的女鬼,发着最尖锐、最放浪的笑声,带着一片雾气跑出来,打了一个青年一掌,而后又带着最尖锐的笑声跑进去。
这是安全地带,师父说过,有什么不对头的事,他应当往小店里走——鸦*片和妓*女,鬼子是纵容和提倡,通常不会来骚扰捣乱。
狗子依旧慢慢地走着,他的心已经变得冷酷。以一己之力想要改变什么,真的是太难了。
但什么也不做,却更可怕。看到这样的世界,看到矮鬼们在逞凶施恶,有良心,有能力的都不会袖手旁观。
而他,这两样都已经有了,是师父恩赐给他的。
所以,他不必象大多数普通的老百姓那样,象狂风卷起的落叶。
风把他们刮到什么地方去,他们就得到什么地方去,不管那是一汪臭水,还是一个粪坑。
拐进一条胡同,离那些碍眼的鬼和刺耳的笑声远了些,离目标地却又近了些。
小萍挎着个小包袱,紧紧跟着板车,离鬼子的哨卡越来越近,她的心也跳得越厉害。
不时回头,爹爹和嫂子就在不远处。再看看狗子,小萍觉得稍微安定了一些。
毕竟不是一个人,和那次受欺侮还有所不同。小萍心中祈祷,顺顺利利地过了卡子,再也看不到该死的鬼子才好。
或许是祈祷真的管用,狗子拉着板车,和小萍还算顺利地过了卡子。只有一个伪警察上来简单搜了一下,便摆手放行了。
远离了卡子,小萍才长长地出了口气,心跳还很快,还得等一会儿才能彻底平静。
走出了百八十米,狗子才把板车靠路边停下,转头等着叔叔和嫂子。
在那边分头走,到了这边就基本安全了。嫂子还挺着个肚子,一路走过去,也真够受的。
眼看着叔叔和嫂子也过了卡子,连狗子也是如释重负。
他又拉起车,走到稍微僻静的地方,把车停下,钻到车底抠索了半天,再出来时,手里已经多了几张钞票。
等着叔叔和嫂子慢慢走过来,狗子便递过去一张钞票,说道:“叔,我给你们叫辆黄包车,让车夫给你们拉到地方。我和小萍,还有婶子,很快就到。”
叔叔想了一下,还没等说话,嫂子已经开口说道:“狗子,你不用花这个钱,我走得动。”
这是一个黑眉大眼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妇人,明亮的大眼睛是好看的,里边却含着一丝哀伤。
衣服虽是粗布,可是剪裁的很合体。再从端正的鼻子和微向下弯的口形上,能看出她是个有志气的女人。
“走得动,可咱们还是得抓紧点时间。”狗子把钱强塞过去,说道:“要不这样,再叫辆车,让小萍和婶子也一起走。我拉着个板车,想快也快不了。”
“你们先走吧!”婶子从破被里伸出手,微弱的声音说道:“我坐狗子的车,他拉得稳当。”
狗子不待多说,已经招手叫停了一辆黄包车,让叔叔和嫂子上去,把地址告诉了车夫。
黄包车驶远,狗子回过头,对小萍笑道:“你也坐上来,我拉着也不沉。”
小萍抿嘴笑了一下,侧身坐在车边,握着母亲的手,这好象是今天第一次露出笑容。
…………..
沈宸有日本证件,他会日语,会化装,会用威严的语气训斥日本兵。
所以,他以一个日本特务的身分在外行走,并没有太大的危险。
是的,只要是中国人,日本鬼子就会用怀疑的目光审视不休,不管你的说辞多么天衣无缝,你的表现多么毫无破绽,也极有可能被抓起来。
因为,日本鬼子抓人杀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而沈宸不只一次问自己,他做了那么多事情,到底改变了什么?
起先,他一直以为能靠奋斗改变什么,但却好象什么也没改变。而他还要继续进行这种唐吉诃德式的奋战。
战争的进程和结果?不,他改变不了。对于日本鬼子的顽固,只有原子弹能让他们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