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的眉尖皱了起来,他看着阴影中的那个人,迟疑片道:“你怎么高兴成这副模样了?虽然我们见面少,但还真有些不习惯。”
黑影里的刀客微微躬身,笑着说道:“我一直都是这样轻佻的一个人,还请小范大人见谅。”
“轻佻?”范闲皱着眉头说道:“难怪当年因为贪玩惹出了那么大的篓子,宫里指名要除你。”
刀客面色一凛,正色说道:“全亏尚大人,我才能活到今天。”
范闲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别的人。
大东山一役,百余名虎卫全数丧生,皇帝陛下借着四顾剑手中的剑,异常冷血无情地清洗掉虎卫,也把范建藏在皇族内部最大的助力一扫而光,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态度和心志,逼得范建不得不提前退出京都这块凶险地。
但是范尚自幼与皇帝陛下一起长大,在朝中经营多年,甚至暗中替李氏皇族训练虎卫这么久,自然留了些隐手。
此时范闲眼前的黑衣刀客,便是其中之一。这位黑衣刀客,当年也曾经是虎卫中的一属,只不过后来假死,成为了黑暗之中的范建的嫡系下属,暗中替范府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甚至包括了监视宫里伸出来的触脚。
在京都叛乱中,范闲冒着大险对庆余堂下手,范建在他的身后冷眼注视,替他收拾残局,当时出手的,便是以黑衣刀客为首的范府暗中力量。直到那一天为止,范闲才真正地接触到了父亲最后的这批实力。
“你也知道大东山上的事情。”范闲看着那名刀客。问道:“如今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虎卫活着?”
“尚大人手下,还有二十一个。”黑衣刀客笑着说道:“如果大宗师都死干净了,咱们这些人还是有些用处地。”
范闲以往只和高达那七个满脸木然的虎卫打交道,一时间还真不习惯这个黑衣刀客的说话语气,苦笑一声说道:“且不提这个,说回先前的事情,忽然间要提这么多银子,难道父亲就不担心国朝之中有人猜到什么?”
黑衣刀客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如他一样。轻声笑着问道:“少爷最近的胆子似乎也大了许多,尚大人传来消息,您就真的开始准备调钱,甚至不惜向孙家和熊家伸手,难道……您就不怕朝廷察觉什么?”
此言一出,范闲陷入了沉默之中,黑衣刀客也没有继续开口追问。京都叛乱之后的这三年里,范闲在鱼肠处暗中进行的事业,做的极其小意,不求有功。但求无缝,进展着实有些太慢。
但是范闲不得不这样做。而且他远在澹州的父亲大人,似乎也对他这种谨慎表示了赞同——毕竟皇帝陛下当位,谁都不敢冒险去挑弄什么,万一事泄,只能是个血火相加地场景。
只不过到了今日,似乎范闲和范建这父子俩,同时开始加快了步伐。范闲的心里清楚,父亲之所以加快步伐,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心开始渐渐向那个方向漂移。
黑衣刀客接下来的这句话,也证实了范闲的猜测。
“少爷将来如果要做些什么事情。不要忘了我。”黑衣刀客笑着说道:“对于杀进皇宫,我也是很感兴趣的。”
范闲唇角微翘,说道:“我很感兴趣的是,你是打算替自己的家人复仇。还是想替死在大东山上的那些同僚复仇?”
“有什么区别吗?”
“确实没有什么区别,对于你来说,对于那些藏在黑暗中的虎卫来说。皇帝陛下从来没有把你们当**看,你们不把他当君主看,也是很正常地事情。”范闲微微垂下眼帘,轻声说道:“但问题在于,你就当着本官的面前这样说,难道不怕本官真地杀了你?你应该很清楚皇帝陛下与我之间的关系。”
黑衣刀客平静说道:“我更清楚你和尚大人之间的关系。”
“很矛盾啊。”范闲笑着叹了口气,说道:“你们是一批很有力量的刀客,但你们又是一群很危险的人物,连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控制你们,所以我认为,你最好还是留在父亲的身边,包括你身旁的那些黑暗虎卫,都一样,不要试图参合到我的事情当中来。”
黑衣刀客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淡淡的失望之色。
“父亲才能控制住你们,而我要把所有地事情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所以我不可能用你们。”范闲渐渐敛去笑容,平静说道:“我有我自己的力量,你们的任何只有一点,务必保证父亲地安全,你只要做到了这点,让我没有后顾之忧,我或许能达成你和你兄弟们的目标。”
黑衣刀客沉默了下来。
沉默维持了许久,范闲喝了一口身旁的冷茶,下意识里缩起了两只腿,抱膝坐在了椅子上,这个姿式并不怎么漂亮,但却让他有些安全感。
便是这一刹那,他想起了二皇子。看着身前地黑衣刀客,他又想起了高达,想起了因为皇帝陛下的谋断而流血牺牲的无辜人们,他甚至想起了陈萍萍,想起了曾在京都皇宫门前割了秦恒咽喉的荆戈。
有些日子没有看见荆戈了。范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亮光,想到陈萍萍暗底里做了这么多事,从死亡的边缘拉过来了很多人,而父亲其实这些年暗底下也做着差不多的事情。
这两位当年的老战友并没有怎么通过气,但所选择的方式都是极为一样,大概他们都清楚,只有真正感受过生死的人们,才有勇气站在这个世界上,反抗一切施加在他们身上的压力。只有渡过了生死大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