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彦嗯一声,也拿起甜汤撇了撇,舀一勺,圆滚滚的糯米团子白嫩嫩地弹了弹。
眼皮上抬,是少女垂着睫毛张着小口憨憨地咬下去。
“很美味。”慕清彦吃下一颗甜圆,笑说。
长宁却咂咂嘴,表情说不上满意,“还可以,你们辽东的宵夜就是这个水平?”她举盏问道。
御膳房的人都是人精,因她刚回宫不知她口味喜好,送来的东西一贯是中规中矩,就说这玩甜汤不甜不淡,没什么特色可言。
辽东郡王也算是一地藩王,竟对这样的甜汤就表示满足。
“辽东民风淳朴,倒还真不善做这些小食,我平素也没有吃宵夜的习惯。”慕清彦解释。
长宁哦了声,舀了两下,继续喝汤。
她却曾身娇肉贵,做过这大楚王朝最尊荣的女人,自然尽享奢靡,就连纱帐前的珠帘都要用清一色相同大小的珍珠穿成,参差了一颗都不行。
区区一碗甜汤哪有不受用的道理。
她用了两口,在三种糕点中挑了一块咸口酥心糕,又以茶漱口,才算完。
慕清彦捏着糕点端详她的一举一动,半晌才浅尝一口,放下茶具继续传授。
月起正中,慕清彦将要留给长宁的书册都递过来。
夜色已深,他不便久留。
“明日就是比武之日,听闻殿下更改了不少规则,场地物事可都备好了?”他问。
长宁:“事关国家体面,鸿胪寺和礼部倒还算用心。”
她没提郑安侯一党,慕清彦也知道,这一党在这件事上倒是异常安静。
但大多数的安静,通常都是蓄势待发。
慕清彦:“星图诡谲,殿下要多加留心。”
银乔为长宁披上红斗篷,女孩望他:“多谢先生教诲。”
慕清彦完美的唇廓有丝丝嗡动,最终扬起:“殿下慢走。”
“告辞。”长宁抱拳转身,火红斗篷上粉白相间的芙蓉随着衣袂在夜色中绽放。
银乔有些惋惜地回头,终究搀着长宁离开。
“殿下,奴婢看着郡王似乎待您有——”
“银乔,”长宁唤一声,打断银乔的话,“此话莫要再提。”
“是,”银乔低头。
长宁顿住脚步,回头遥望,观星台上仍有一身影挺立。
夜风拂过,发带飘飘,形如谪仙。
“郡王是个聪明人,”她盯着那身影道,“我待他无意,处处奉他为先生,他自不会再往我身上费心思。”
银乔抿了抿嘴。
她怎么感觉经过今日,郡王反倒放不下了。
长宁转身登上轿辇。
“授观星之恩我自会相报。”
她监国圣公主认可的先生,当然不再是减免三年赋税那么简单。
长宁轿辇起驾,慕清彦也回到长安城的临时府邸,在庄公子的唉声叹气苦苦纠缠中得知一个消息。
“那个比武是大公主选婿的风声是突厥人放出来的。”
慕清彦神情未动。
这件事于她有利,他何必阻拦。
“你就没想过,万一那姓曹的小子不争气,输了这场比武,结果你又没去,可不是要把红鸾星拱手让给那帮突厥蛮人了?啧啧,这岂不便宜那若那小子了?”
慕清彦睨他,“所以?”
庄公子咧嘴一笑,变戏法似得从怀里抽出一张纸来:“瞧瞧,做兄弟的替你想的多周到,颜轻穆,怎么样,假名都给你编好了,够义气吧。”
“到时候你就往那儿一站,要是姓曹的能赢,你就弃权,要是不能赢,你就嗖嗖嗖嗖,是吧。”庄公子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射箭的动作,“什么四箭连发,对你来说太轻松了。”
慕清彦接过帖子,上面写着他的序列号为二十八,箭矢颜色为青,还有些比赛的位置等详细规定。
“她真的很用心,设计得万无一失。”慕清彦失笑。
如此,又何来曹彧失败一说。
她对他敞开心门,信任,了解全都给了曹彧,又岂会不知曹彧本领如何。
这一次,是她为曹彧创造的舞台。
“只待曹彧夺魁,她便能如愿请旨赐婚,或许还有别的手段能帮曹彧挣得军功,成全他将门虎子的威名。”慕清彦声音风轻云淡,只是脸色木着,不再飘飘如仙。
庄公子舔了舔唇:“你别尽长他人志气……哎!你干什么!”
他好不容易从慕清彦手里夺回帖子。
两截的。
“我不会去的。”慕清彦说,转身进屋。
夜色中,背影有些萧索。
庄公子看着他远去,有些无趣地丢开帖子。
不多时,房上传来两声琴弦震动,片刻,流水的琴音泊泊淌出,汇入夜色。
“哎,你自诩梅妻鹤子,远离红尘,可面对情爱还是不够逍遥,不够逍遥啊。”庄公子叹道,将折扇往腰间一插,“不管你咯,小爷我逍遥去了,喜欢哪个就把哪个抢回家,管他那么多呢。”
琴音一震,陡转激扬。
千军万马过大江,浪拍砂石,风声涛涛。
庄公子像屁股上装了弹簧,一跃而起,逃也似得跑出院子。
嗖嗖嗖。
他方才落脚之处插了数根竹竿,随风抖着叶片。
天亮时,有小厮收走这些竹竿。
慕清彦果真如约未曾出门。
长宁将比武的事安排在了皇城门前的大街上,这里是城中最大一片空地,确切说,乃是一个校场,是皇帝检阅凯旋归来的士兵的地方,站在皇城外城墙上俯瞰能将全局纳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