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赟的半张脸隐在阴影中,看不出喜怒。
佛八爷和孙海犁二人跪地请罪,只敢将额头紧贴着地面,不敢抬头打量圣上神色,只能私下惴惴。
孙海犁的身子有些抖,面色惶惶,额头泌出细细的汗珠。
佛八爷虽还算镇静,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他早已心跳如同擂鼓,浑身紧绷如将断之弦。
李赟食指点着桌面,蓝宝戒指在烛光下闪着幽暗的光。
“蒋煜,你做事未免也太不知道轻重了。来人。”
李赟一声令下,肖正德立即进了门来,垂听吩咐。
“传朕的旨意,孙海犁驭下无方,革三个月的银米,罚闭门思过十日。蒋煜做事鲁莽冲动,不堪大用,着令革除一切官职,永不录用。”
“是。”肖正德忙记了下来。
孙海犁终于停止了颤抖,抹掉额头的汗水,认真的叩头:“谢圣上恩典。”
佛八爷也叩头,毫无怨言道:“遵旨。”
李赟对着孙海犁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孙海犁回头看了垂跪的端正的佛八爷,便起身退出了御书房。
肖正德悄然退到门前,招手示意宫女内监们都退下。
御书房内只剩李赟与佛八时,李赟才叹息一声,语重心长的道:“蒋煜,朕一直都知道你,也非常看重你的才华。本想着你年轻,还需要多多锻炼,便将你放在南镇抚司历练几年,假以时日便可重用。没想到你这么一冲动,大好前程都给毁了,往后朕还如何重用你?”
佛八爷感激又愧疚的叩头:“是草民愚钝,辜负了圣上的信任。”
李赟摇了摇头,站起身一面踱步,一面道:“你这一次的做法,着实是鲁莽到让朕失望。朕削夺你的官职,你服气不服气?”
佛八爷连连叩头,额头很快就磕出了一个灰扑扑的印子:“圣上是君,为圣上办差,听圣上差遣,服从圣上安排,草民哪里会不服气?圣上只要开口,即便是即刻要了草民的性命,草民也绝不会有一句怨言。”
李赟点了点头,微微弯腰,一手扶起了佛八爷。
“你虽然鲁莽,但是也是一片赤诚之心,朕也十分感念。只不过你的做法太直白,朕怎么也要给姜阁老一个说法才是。”
佛八爷被圣上解释的话说的虎目含泪,动容的吸着鼻子:“圣上做一切都有您的理由,草民虽鲁钝,不能明白圣上的意思,却能保证草民的一身肝胆都是为了圣上而生。这一次我做了这种事,给圣上添了麻烦。圣上砍了我的头吧,我甘愿领罚。”
“你也是一片忠心,朕不是昏君,哪里会滥杀无辜?朕听说你家里还有个侄儿?”
佛八爷心下一凛。想来他的祖宗十八代李赟都已经调查的清清楚楚了。
“是,草民早年荒唐,在外头闯荡,唯一的兄长早年没了,只有寡嫂带着我那不成器的侄儿。家中是军户,将来是要从军的。”
李赟便笑了笑,道:“一个寡妇,带大个十六七的孩子不容易。你为朕办差,出生入死的,总该给你们蒋家留个香火。罢了,朕就破厉,给你侄儿一个小官儿做一做,往后便不做军户了。回头朕让人选个合适的位置。”
这是牺牲了他的补偿?
佛八爷压下心中的凄凉,感激涕零的跪下行大礼:“圣上体恤草民,圣上英明,草民感激不尽!此身报答圣上恩情,绝无二心!”
李赟笑望着面前忠诚老实的汉子,再度将人搀起来。
气氛便不是方才那般紧张,君臣之间很是和睦。
李赟道:“朕是爱惜你这个人才。你的一身好武艺若无用武之地岂不是可惜?不过此番事后,朕不方便再留你于跟前。仁义伯是朕着意栽培的臣子,往后你就去仁义伯府当差吧。”
佛八爷的心跳的像是敲鼓,“咚咚咚”的震的他自己的耳膜都疼。心里的雀跃就像是一头蹦跶的小鹿在泉水边嬉戏。若不是他有几分定力,此时怕都要笑出声来。
他赌赢了!
“往后在仁义伯府,要好生当差,多听多看,仁义伯年轻,年轻人的思想朕一直都觉得很有意思。你看到了什么新奇的,都来告诉朕。”
佛八爷知道圣上是将他安插在仁义伯身边做个细作。
“圣上的意思草民明白。往后草民就是仁义的护卫了。有什么新鲜事都会与圣上说的。”
“甚好。”李赟拍了拍佛八爷的肩膀,称呼他的表字,“一峰啊,朕看好你。往后好生做事吧。年轻人,再不可冲动妄为了。”
佛八爷重重的点头,险些将感动的泪都甩落出来。
待李赟吩咐他退下,独自离开宫门走在宵禁之后漆黑的街道时,佛八爷的脚步才缓缓停下,脱力一般靠在墙壁上喘了好一会的气,随即,一个嘲讽的笑爬上他的嘴角。
得了便宜还卖乖,办成了事还要让他顶缸。最后还将他安排成个细作,打算物尽其用。
佛八爷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想起白日里与朱攸宁的一番对话,心里的大石头却是落了地。
他早就不想做锦衣卫了。
就如同朱攸宁所说,锦衣卫里的高官根本就没几个能得善终的。
能够将差事圆满解决,将尸交给铁疙瘩,能让上峰满意,让圣上满意,他还顺利的退出了锦衣卫这个大沼泽,找到了个前途无量的靠山,真真皆大欢喜,满意至极。
他现在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去见朱攸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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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早,朱攸宁才刚吃过饭,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