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是宋大人相赠,玉醐便明白,又是宋廉背后那个人的主意,毫不犹豫道:“恕我不能收下。”
方启明似乎料到她会拒绝,早想好的策略,此时娓娓道来:“这么些药材放在衙门也不是个事,没人经管,蒙江秋季雨水多,若是着了水汽,岂不是白白可惜了,不如玉小姐你先收下,我瞅你这里空空荡荡的,哪像买卖铺子,至于药材的钱,算是你欠宋大人的。”
在情在理,玉醐略微迟疑。
初七赶忙着过来劝她:“方先生说的对,鼓书里说,宝剑赠英雄,这些药材若不是在小姐你的手上,也就像烂草一堆,烧火都不好用。”
玉醐也实在舍不得这些药材,想想道:“取笔墨来。”
初七不知她想作何,将笔墨纸砚拿来给了她。
玉醐提笔写了张欠据交给方启明。
方启明欣然收下,然后告辞而去。
有了药材,玉醐也就是英雄有了用武之地,心里当然高兴,一天天过来,买卖又重新活了。
进了九月,蒙江突降寒潮,这天傍晚竟下起了雪,说是雪又像冰珠,那白花花的霰子刷拉刷拉的打在地面上,不一会便铺了薄薄的一层。
值夜的伙计家中老娘生了病,那伙计向她告假回家去了,所以今晚玉醐只能同初七留在店里看门。
两个人守着炭火盆子,吃着简单的晚饭,不过是两根红薯几块山芋,还有些馒头和腌菜,初七吃着吃着,感叹:“没肉不成酒席,我去买些肉来吧。”
玉醐剥着红薯皮,刚翻出来的,烫,于是从这只手掂到那只手,还不停用吹吹着气,一边动作一边道:“是没酒不成宴席,经过你的嘴,就变成这个样子,都这时辰了,还是这样的天气,说不定卖肉的都打烊了。”
初七嘻嘻一笑:“这个小姐你就不懂了,蒙江人习惯了酷寒,莫说这才九月,即使是冬月腊月,街上仍旧有卖吃食的,不信你等着。”
说完,不等玉醐是否同意,那丫头给肉勾引的,腾腾跑了出去。
玉醐继续埋头吃她的红薯,想着能离开京城,能在蒙江有个安宁的日子,哪怕天天吃红薯,也是快活的。
吃完一根红薯,却不见初七回来,她便踱步到门口去看,甫一推开店门,一股冷气裹挟着雪霰子扑了进来,天说黑就黑,街上已经看不清行人,对面人家灯火闪闪,忆及旧日时光,京城也经常的突降寒潮,每每这样的天气,母亲总会叫人支起红泥小火炉,炉上烫着酒,然后父亲下值回来了,父亲喝着热乎乎的酒暖身,而她就偎依在母亲身旁吃着烤红薯。
往日如昨,想一想便是剜肉般的痛,她连忙收回神思,努力看出去,等了好一会子,还不见初七回来,未免有些担心,自从得知李伍在蒙江,她便没有安心过,于是回身锁上店门,往街上去寻初七。
最后好歹将初七找到了,那丫头为了能吃到肉,竟然接连跑了两条街,肉是买到了,冻得直呵气暖手。
玉醐埋怨她几句,接过她手上那个纸包,两个人脚下加快,没等到店里呢,远远就见自己店通红一片。
“哎呀,着火了!”
初七大喊一声,玉醐愣了愣,随即丢掉手中的肉,拔腿就往铺子跑,待跑到了,突然从天而降一个人,抡着衣裳拍打着首先燃烧起来的窗户,那人力量何其大,又加天上在下雪,而这把火是刚刚着起来的,所以眨眼那烧着的窗户处给扑灭了。
玉醐心里念了句阿弥陀佛,正想上前感谢一番,那人却绕过铺面,嗖嗖嗖跑走了,那样高大的背影,即使是隔了一百年,玉醐也知道他是谁,心头一热,泪水模糊了眼眶。
“有人放火。”初七道。
“或许是咱们自己不甚。”玉醐如此说,是因为店里生着炭火盆子,而炭火盆子边缘,她曾翻出几个烧熟的红薯和山芋,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场火,也差不多是这样引发的。
取了钥匙开了门,屋内都是烟气,呛得直咳嗽,仔细一看,地上的炭火盆子好好的呢,红薯山芋好好的呢,连油灯都好好的,玉醐心里一个激灵,这是有人放火害自己。
初七已经哭出声来,抱住玉醐怯怯道:“小姐,我怕。”
玉醐紧紧搂住她,望着烧得黑黢黢的窗户处,狠狠道:“不怕,早晚,我会让他血债血偿。”
初七仰着头问:“谁?”
玉醐没有回答,只是那一双眼睛射出迫人的光芒。
窗户烧毁了,冷风呼呼的往里头灌,初七瑟缩着道:“小姐,咱们回家睡吧。”
玉醐有点迟疑,买卖刚见起色,多亏了宋廉相赠的这些药材,正一笔笔的攒着,攒够了钱好还给人家,所以她实在舍不得,道:“咱们走了,这么多药材,怕失窃。”
说完苦笑下:“药材没有性命重要,走,回家去。”
先找了条被子将窗户处的窟窿堵住,防止雪灌入,又熄了炭火,出了铺子,将门重新锁上,叹口气:“走吧。”
回到家里,她又哪里能睡的安稳,心里说丢就丢吧,还是惦记铺子里的药材,四更天,蒙蒙亮,初七还在酣睡,她悄悄起来,穿戴整齐,急匆匆往铺子赶。
凌晨时分,除了她,街上连个卖早点的小贩都没有,空荡荡的仿佛这世上只剩下她一个人似的,内心的孤独勾出诸多的坎坷困苦,一瞬间心情低落,溢出两行泪来。
到底是没入冬呢,昨晚下的雪已经融化,地上湿漉漉的,深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