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做好端上了桌,一碗水豆腐,一碗猪肉白菜,还有一小碟子腌萝卜,盈袖坐在炕沿上,一会子给玉耕儒续酒,更多的时间是低头做针黹活计。
忽然想起一事,抬头问玉耕儒:“老爷听说没有,皇上抱恙。”
玉耕儒正想饮一口,酒杯碰到嘴唇,又挪开,回头看她:“你听谁说的?”
盈袖一针一针的缝着,道:“新来的厨子白嫂子,她兄弟在内服务当差,虽然是上驷院喂马的,不起眼的小杂役,但消息灵通,说是皇上前几天骑马着凉了。”
玉耕儒继续喝酒:“这大冷天的天骑马,不着凉才怪呢。”
盈袖又道:“可不是么,听说当时谁劝皇上都不听,沿着城墙跑了一圈,身子一活动就热了,顶着一头的汗竟然把斗篷脱了,连风兜都摘下,半夜就咳嗽不止,太医们可是有的忙。”
玉耕儒若有所思:“皇上这是怎么了?”
他的意思,康熙是个成年人,且是有大智慧的成年人,不会这么点道理都不懂,怎么会在汗流浃背的时候迎风脱衣裳摘帽子呢?
盈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小声道:“我是觉着,皇上大概心里不舒坦。”
玉耕儒觉着她这句话意有所指,差不多就是关系到玉醐。
用罢晚饭,盈袖给他端来了餐后茶,然后又是那样,一个坐在那里喝茶,另个在做针黹活计,彼此偶尔说说话,更多的时候是沉默不语。
突然,门口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接着,门上的小厮隔着房门仓皇禀报:“老爷,宫里头来人了。”
玉耕儒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想自己已经远离仕途远离宫廷,宫里突然来了人,是凶是吉?但无论是何种情况,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吩咐也是一脸惊慌的盈袖:“取我的大衣裳来。”
盈袖赶忙取了他的大衣裳,还有帽子,穿戴齐整,这才赶去前面的客厅。
来者他也认识,便是大太监李连运,玉耕儒打个千:“草民见过大总管。”
李连运双手相搀,笑吟吟道:“玉先生快快请起,你我老熟人了,何必拘礼。”
玉耕儒奇怪道:“这么晚了,谙达如何亲自来寒舍?”
李连运一叹,神色凝重:“万岁爷龙体欠安,说是染了风寒,可是吃了多少药却不济事,太医们束手无策,禀奏给万岁爷之后,经万岁爷恩准,请先生进宫。”
玉耕儒之前猜的差不多就是这个,他故意举着那只伤手给李连运看:“我乃残人,如何能给皇上请脉。”
李连运呵呵一笑,按下他的手道:“很多病,不必把脉也能看出,我信你玉先生有这个本事。”
玉耕儒不想去,就推脱:“谢谙达垂爱,只是看病,把脉是关键,更何况是给皇上看病,可马虎不得。”
瞧他执意不肯,李连运只能使出杀手锏:“这是圣旨,皇上口谕。”
玉耕儒怔了一下,随即跪地,行三叩九拜的大礼。
李连运咯咯一笑,拉起他:“敬酒不吃吃罚酒,走吧,陪万岁爷说说话,也是好的,你久离宫中,连太皇太后都想你呢。”
玉耕儒忙道:“草民诚惶诚恐。”
门口早备下了马车,还有小太监和侍卫们,玉耕儒正想同李连运上车,盈袖跑了出来,惊慌失措的喊他:“老爷!”
玉耕儒将抬起的腿放下,道:“我进宫面圣,也或许今晚就不回来了,你叮嘱丫头小子们,早点上锁睡觉。”
盈袖答应着,一颗心悬了起来。
玉耕儒随着李连运进了宫,直接到了乾清宫,康熙虽然病着,也还是斜倚在炕床上,听大臣们禀报着,诸如边防的事,诸如灾民的事,等等等等。
上官盾也在,他道:“启禀皇上,臣听说新任吉林将军阿尔哈图纵容手下强抢民女,那女子不堪受辱,自缢而亡,其家人当街拦轿,向阿尔哈图告状,谁知阿尔哈图竟然将那女子的家人一顿马鞭子打跑了,还扬言,他是吉林将军,整个关外都是他的,谁敢不听他的话,格杀勿论。”
康熙听罢,皱眉问:“有这等事?”
上官盾道:“臣不敢欺瞒皇上,那女子的家人已经上京来告状,状纸臣已经看过。”
康熙突然坐直了身子,一掌拍在炕几上,大怒:“他阿尔哈图活够了是吗!”
说完,剧烈咳嗽起来。
吓得上官盾忙道:“皇上保重龙体。”
刚好李连运走了进来,忙指使小太监端了杯温热的茶过来,康熙喝了口茶,止住了咳,余怒未消,指着地上的几个大臣:“你,还有你,你们给朕好好查一查那个阿尔哈图,此事若是真,就他那句,格杀勿论。”
诸位大臣齐声道:“嗻。”
康熙疲乏的挥挥手:“都下去吧。”
诸位大臣告退,李连运扶着康熙往炕上躺下,道:“万岁爷,玉先生请求面圣。”
康熙一愣:“他怎么来了?”
李连运闪着狡猾的目光:“说是久未见驾,想念万岁爷,又听说万岁爷龙体欠安,更加惦念。”
康熙轻笑:“难得他不记恨朕。”
李连运忙道:“万岁爷仁爱天下,他只记得万岁爷的洪恩。”
康熙悠然一叹:“他夫人……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为此朕才失去了玉醐。”
说完,点了下头:“朕正烦闷,叫他进来陪朕说说话。”
李连运应了声:“嗻。”
转身吩咐小太监:“传玉耕儒,皇上叫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