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父亲发怒,赵云五指一松。芩赞缓缓抽回手臂,脸上阴霾覆拢,冷声道:“好得很呐!”说完这四个字,斗然立起,似笑非笑地道:“秦兄,今日之事,我必原原本本,一字不漏,与华将军汇报。想必就在这几天,他必会亲自拜访。”
秦施脸上覆上一种歉抉无奈的表情,一叠声地道“是”,躬着身子将芩赞送出门外,眼望着他那一营六骑,趾高气扬地消失在长街尽头,心中忧急懊恼,回身入府,将赵云训责。
“你做事如此鲁莽,若真伤了他手臂,如何了得?”
赵云道:“此人有心欺负大哥。”
“有我和你二哥在旁,绝不会让他欺负峰儿!”秦施怒声道:“审时度势,我与你说过不知多少遍,你怎么不懂?”
“孩儿错了。”
“你错了,错得离谱!”秦施越说越怒,额间青筋跃动,吼道:“自从结识了文丑,你就算变了样啦!今日当着外人的面,连我的话都不听。”
“我——”
“不必再说,”秦施怒指赵云,道:“你学得他油嘴滑舌,必又有一番辩驳,我说的话,你是决计听不入耳的了。”
“爹——”
“别叫我爹,”秦施脸色青得可怕,冷声道:“你翅膀硬了,一个小小骑兵,狂得很了!过几天到吕将军营中,看你又如何惹他发恼!”他为人隐忍,不发怒则已,一发怒便如山洪暴发,且当日在汝南之中,赵云多次抗命,秦施心中早已积聚怒火,今日一并释放而出,其势骇人。
赵云两次开口,都被打断,干脆闭嘴不言。
“爹,”秦岭道:“别责怪三弟了。”他见兄长被欺,也是一肚子怒火,只恨不得与芩赞斗一场。
“你别护着他,”秦施道:“今日得罪了芩赞,且看他如何报复。”
秦岭淡淡道:“消消气吧,莫惊动了娘。”
这件事若让秦夫人知道,又要担心受怕,秦施闻言一凛,收敛怒气,瞪着赵云道:“学一学你二哥,凡事忍字当头!”说完这话,袖袍一摆,大步出房。
秦峰被兰儿扶着,伫立门口,此时见父亲退去,才敢走入房中——他缓缓坐了下来,连声叹气,又朝兰儿挥挥手,让她退出房去。
房中一片寂静,三兄弟谁也没有开口。秦峰坐在石凳之上,秦岭倚壁而立,赵云默默无语,直直躺在地上。
秦岭摇了摇头,走到赵云身边,蹲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算了!”说完此话,缓缓站起,转身出房。
屋中剩下两人。
良久良久,秦峰道:“三弟,忍一忍吧!”
赵云“嗯”了一声,问道:“大哥,伤口还痛么?”
“好多了。”
赵云点了点头。
“三弟,”秦峰道:“你过几天,就要到吕将军的营中训练,吕将军那脾气,岂是开玩笑的?凡事当忍则忍,唉!爹爹所得没错。”
“是。”
秦峰苦笑一声,摇头晃脑,咕咕哝哝,开始抱怨时运。赵云直身坐起,闭目凝思,当日在汝南城中,与文丑深谈的那一席话,句句又在耳边响起,心中暗道:“不错,我一小小骑兵,无论如何,不能保得一家平安。此时最要紧的,乃是学得一身本领,早日通悟控营之道,护好亲人,救出文将军。”
赵云自小所思所想,不敢有所逾越,此时心底说出“救出文将军”五字时,自己都吓了一跳。正茫然间,秦岩一蹦一跳地走了进来,站在赵云身前,问道:“三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
秦岩嘻嘻一笑,坐了下来,低声道:“你来猜猜,我手中拿的是什么?”他双手屈置身后,赵云自然望不见。
“猜不着。”
“瞧!”秦岭哈哈一笑,两手持着一个小小的拨浪鼓,往前一探,道:“爹爹让我拿这个给你。”
年幼之时,赵云每当做错了事,秦施必声色俱厉地责骂一番,只须赵云认错,秦施必拿这个拨浪鼓,父子二人将它把玩一番,又是笑呵呵——但到了十岁之后,每次受责骂之后,秦施也不再重新哄儿子开心,这个拨浪鼓也再见不着。
此时将这个阔别六年的拨浪鼓拿在手中,轻轻转动,“叮咚叮咚”的鼓声之中,想到好友被俘,兄长受欺,远离家乡,寄人檐下,种种憋屈无奈,一股脑儿涌上心头,顿时化作热泪,连连滴落。
“三哥别哭。”
“四弟,我不愿做骑兵。”
“喔?”
赵云抹干了泪,声硬如铁。一字一顿地道:“我要做骑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