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唤作小弥的少年从针剂瓶口的金属暗格中拨出锋利的针头,无奈地撇了撇嘴:“这样说来兄长大人还是很了解状况的,可,不知道那一头的那个姑娘还能撑上多久呢?”
男子的神色一下警觉起来,手臂上的肌肉一下收紧,一阵剧痛袭来,首先听见了少年咬牙切齿的声音:“兄长大人,您克制一点……针头断在里面了……”
他却毫不在意地直接拔出了被扭断的针头,神情严肃:“列奥尼达也有类似的问题?她也‘中毒’了?”
少年继续撇着嘴,仿若没有听见他的问话一样,嘟嘟囔囔着从匣子里拿出一个新的金属针头,右手一用力从金属暗格中拔下已经断裂的针头:“还好有预先准备备用的,就知道兄长大人要关心则乱……”
他抓过男子的手臂将针扎下去,这才回答他先前的问题:“‘列奥尼达’及其操纵者真原星瓒身上还存在大量疑团,我将继续追查下去。但,现在可以得知的是,列奥尼达对于操控者的损伤恐怕比‘奥西里斯’的更严重许多。我们利用引擎分析了列奥尼达的运作方式,似乎……它的连接方式不同于奥西里斯的颅外电极连接,而是……”他顿了顿,神情中难得地闪过一丝惊恐,“脊髓-脑干-皮层的方式。”
男子轻轻地“嘶”了一声,下意识地用手去摸了摸后背中央的位置:“那可不得活活痛死?而且将数据纤维接入身体,还是脊髓这样的位置……这……”
少年摊开双手,替他说了下去:“就目前的资料来看,地下的医学水平虽然不如地面这般发展迅速,但也已经足以在不使‘运算核心’成为植物人或是高位截瘫的前提下进行外科手术,在‘运算核心’的脊柱上造出接入口。兄长您也曾经骇入东皇重工的服务器来查阅了他们现有的医疗技术,让‘伊西斯’进行过了逻辑运算,以东皇重工取得的成果豪纯础…最大的可能,是在她脊柱靠近中央的位置开凿了一个洞眼,做成了一个插入口来连接微型数据纤维,而在平时不使用的时候,这个用金属包裹内壁的洞眼是用磁力装置吸附住的,以使脊髓不受到体外环境的侵袭以致感染、坏死。”
“你越说我越觉得这种技术会让人终生残疾啊……而且每一次使用不都意味着脊髓要和数据纤维亲密接触一次么?而且绝对不可能让使用者注射中枢镇痛剂吧,这会减缓运算速度……”男子缩了缩下巴,抱着肩膀沉思。
少年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他点了点头:“尽管东皇重工并不会吝于在真原星瓒每一次进入机体工作之后发放镇痛剂,但这绝不意味着他们不会阻止她在工作中使用麻醉或是镇痛药物。列奥尼达的速度绝不逊于奥西里斯——说实话,只要一点点的麻痹神经的药物,就足以让运算速度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男子仍是抱着肩看着天花板,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样看来,真原星瓒……那个姑娘,大概也为了运作她的机体,吃了不少苦头吧?”他忽然想到什么,“你说,她与温氏非亲非故,从她的身份资料看来,虽说她的母亲似乎一直到过世以前都是西之京大学的教授,可也实在看不出她有什么特殊的身份。她到底为何会在这场战争的计划中陷得这么深?”
少年犹疑了一瞬,神情却没逃过男子的眼。男子转过头,语气变得严肃了几分:“若是查到什么,便说出来吧,不必隐瞒什么。”
“真原星瓒的胞弟,真原亮,”少年低声说着,“兄长大人大约是因为繁忙没有去看他的病历信息吧?他也是‘alpha型’患者之一。地下的人驽钝,看不出他其实状况就和被抛弃在地面上的难民们一样凶险,就这样让一颗定时炸弹一直留在了地底深处。”
男子扬眉:“我记得东皇重工内医学实验室也斩获颇丰,而以他们一贯的强硬、不给人任何推脱之机,有时还会利用胁迫手段的作风……”
少年默然点头,没有说话。
——我和她,其实并不算相熟吧。
但莫名其妙的,感觉我和她是太过相似的同类,甚至感到她就像我在镜中照出的相同的影像。
只是寥寥几面,连她是否会是我的敌人我都无法察觉到。但我却莫名相信,她和我唯一的区别只是我与她不是同一个人。
她有一个令她总怀有愧疚之心的胞弟。
我亦有一个身世近乎令我心如刀割的弟弟季弥——说起来,在我对她的刻意的误导之下,她一直将我唤作“姬弦”,而小弥也同样被误以为名叫“姬弥”了吧。
她仿佛总在回避自己的记忆。
我亦是如此。
她因某种必然而被胁迫着卷入形势日渐严峻的地上与地下之间的纠葛之中。
我亦是如同命中注定一般让自己成为了这样的事态中的一部分。
……还有。
她仿佛,在试图解锁一些尘封已久的记忆,简直就像曾被剥夺了浏览关于至亲与十几年前的全部记忆的能力一样——
以及,咬牙切齿地磨刀霍霍,寻找着向某个人的要害挥出直击心脏的拼尽全力的一击的机会——
复仇的火焰,在我与她的眸子中,同时煌煌燎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