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怀安县城已是凌晨,幸好日本人实行了宵禁,街面之上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偶尔有巡逻队经过,大头鞋的声音,隔着很远就给我们报了警。
柱子一路上不停的啜泣着,真若是白天,我们拉着这么一个哭哭啼啼的大小伙子,实在惹人生疑。
避过大路,穿小巷来到怀安县的柴沟堡车站,空荡荡的火车站,一辆车都没有,我们顿时傻了眼,眼看天就要亮了,一旦天亮,火车站肯定是日本人和便衣队监视的重点地区,我们这些外地口音的人能不能全身而退就很难说了。
大家满面愁容的蹲在铁轨旁一条漆黑的小巷中,秋天深夜的寒风冻得人直打哆嗦,我抱着膀子看着不远处在探照灯照射下闪闪放光的铁轨,心里想着林小小、五爷和戚家堡的所有乡亲,想着当兵进组以来发生的所有事,越想越觉的找不到自己在风雷组中的价值,感觉自己一直在给所有人拖后腿。
虽然之前也有过同样的想法,可林小小的死让我更加觉的自己毫无用处。
突然又想到李铁嘴在阴阵中曾说过的“你不姓张,凡事皆因我起,如今所见的不一定都是真的”这句话,其实我姓什么倒是无所谓,一个孤儿,姓甚名谁有什么关系,这年头兵荒马乱,像我这样的多了去了。
可是凡事皆因我起,他是指什么?难道我是一切的罪魁祸首?不能够啊,若是有这般本事,我何苦在聚贤楼当十年小二。
所见不是真的,可是人是真死了,事是真发生了,难不成人还不是真人?想到这我突然一惊,难不成李铁嘴是在暗示我,风雷组里有特务?
我一脸惊恐的环视每一个人,大家各想心事,都不出声,每一张脸都隐藏在黑暗中,朦胧之中显十分诡异,李潇、曾卫国、二爷,这些我自认为已经非常熟悉的人,顿时变的陌生起来。
仔细想想猛然一惊,我发现其实对所有人都谈不上了解二字,他们是如何进组的?又凭什么进组?这风雷组究竟又是为了什么而组建?难道只是为了跟着日本人屁股后面瞎转悠?六号究竟是谁?
越想头越疼,此时天边已经微微泛起鱼肚白,再有一个小时,天就大亮了,李潇问曾卫国:“我们是找地方先住下,还是趁着现在出发,去100多里外的张家口”?
曾卫国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低头不语,其实如果能到张家口,我们十拿九稳能逃回去,毕竟张家口是省会,交通便利,而且人员复杂,我们混杂其中也不会太显眼。
可难就难在这100多里地上,人地生疏不说,一路上的盘查如何能顺利过关,稍有差池,在这敌战区孤军奋战,就我们这几个人全军覆没也只是分分钟的事情。
曾卫国左右为难之际,二爷突然站起来,踮着脚尖顺着铁路遥望着远方。
他这一动吓了我一跳,刚想骂他几句,却听见身旁的铁轨发出“嗖嗖”的声音,紧跟着火车的鸣笛声从远方传来。
我们仿佛听见了集合号,马上弹起身,往巷子里面更黑的地方躲,眼睛却牢牢盯着车站。
五分钟后,一列黑色的货运火车缓缓进站,站台上几个工人开始加水,曾卫国说:“这应该是从大同来的煤车,所有人活动一下,等我命令,目标是车头往后数,第七节车皮,注意周围环境,千万不要暴露了”。
我们仿佛一群恶狼,盯着眼前这一只救命的肥羊,谁都不说话,却暗自活动着腿脚,此时天已经亮到几乎无法藏身的地步了,我手心里湿哒哒的全是汗,二爷和柱子早已按耐不住了,不停的看曾卫国。
加水的几个工人绕过火车,聚在一起拿出了烟丝,曾卫国咬着牙,从牙缝里喊了一声:“上”!,一群恶狼瞪着早已血红的双眼冲肥羊奔了过去。
我和二爷先把住车梯,几步就翻进了装满煤块的车皮里,然后探头伸手,把曾卫国和李潇也拉了上来,他俩进来后却发现柱子的脚卡在了隔壁的铁轨里。
我们在车上看着他在下面急的满头大汗,两边对视着谁也不敢出声,天已经彻底亮了,耳听另一边站台上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说话,此时火车鸣起长长的笛声,慢慢的开始滑动,我打算下车去帮他,刚一动身,就被李潇紧紧抓住了腰带。
我想挣脱开,曾卫国低声喊了一句:“张晓峰!你要干什么”?
我回头低声说:“这是戚家堡最后一个人了,咱们不能见死不救”!
曾卫国恼怒的说:“我命令你给我坐下!”
我咬着牙,恶狠狠的回头瞪着曾卫国,二爷狠狠拍了我一下,我回头趴在车皮上看着越来越远,流着眼泪还在挣扎的柱子,愤恨自己为什么要进这么个破组,还不如去当个普通大兵,兵痞就兵痞,最起码不受这窝囊气。
大约还有两个车厢的时候,柱子突然从铁轨上蹦了出来,光着一只脚,一瘸一拐的在后面追,我拍着车厢焦急的小声喊:“快!快”!
二爷爬在我旁边,急的直撮牙花子,柱子伸着手狂奔着,想抓住最后一节车皮的铁梯,这时站台上有人发现他,大声的呼喊起来,一眨眼从站台的各个位置跳下十几个人,在后面拼命的追。
大约还差一尺的距离时,柱子蹦了起来,腾空一把抓住了铁梯最后一登,而整个人却趴在了轨道上被火车拖着,我不管那么多了,站起身往最后一节车皮跑。
在火车上面跑是极为挑战体力的一件事,两车皮之间相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