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秋雨,清晨的空气中,还带着些水气。
晨风有些清冷,武好古和武好文两兄弟就骑着马,走在有点阴冷的风中。因为把两匹高大的母马都留在界河商市的马场下崽了,所以武好古换了一匹肩高四尺五寸的母马,也给武好文寻了一匹差不多高矮的阉马代步,都是从界河商市购来的契丹马。
武好文大概也练过马术了,现在已经不需要人牵缰绳,可以自己骑着马儿前行了,所以现在武家两兄弟一块儿出门了。
顺便提一下,武好文现在也有了自己单独的一个小院儿,名叫小宁园。就在开封府城西厢靠近新郑门附近,是韩家十七姐的陪嫁。房子不大,却非常精致,处处透着书香,显然是用过心思的。
在韩十七姐怀孕后,武好文就陪着她住在小宁园里。自己除了去秘书省当值,多半时间都在小宁园里陪老婆,小半的时间则回家探望父母,极少去城南书院中程颐和侯仲良借住的房舍去听课。
所以武好古今天一大早带着礼物寻来小宁园,说是去拜见伊川先生和侯师圣的时候,武好文还有点不大愿意陪同呢。
在前往小宁园的途中,武好古问道:“你那老师怎么样?”
“唉,就是个乡下村夫子嘛!”
“你怎么这么说你老师啊?”
武好文连连摇头,苦笑道:“实话实说呗,听他上课一点意思没有,就差打瞌睡了。”
这话出自武好文这个三好儒生之口,还真是有点让武好古意外。
“他也是官宦门第啊,”武好古说,“你怎么能说他是村夫子呢?他的父亲侯可是关学大家,还曾经参与平侬智高之乱,后来官至殿中丞的。”
“却不是东华门外唱名的。”武好文摇摇头,“大哥儿,你是不知道,那些关学、洛学的人都喜欢扯一些玄虚的东西,把佛、道两家的东西加入儒学,弄得不伦不类,也无甚底用处,基本是在瞎扯。”
佛、道、儒互补嘛,可不就是在瞎扯吗?武好文是学“一道德”的,对于孔子、孟子没说过,靠后人从别的教派吸收来的东西,当然是不认同的。
“也不是瞎扯,”武好古笑道,“是为了骗人!”
“骗人不就是瞎扯?”
武好古笑了笑:“不对,二哥儿,你还是不明白啊……关学、洛学搞这些骗人的路子是为了在思想上对抗佛和道,主要是对抗佛教。
你是进士第六,自然有见识,知道那是瞎扯。可是全天下没见识的人又有多少?若是不补一下,儒学就不是名教了,不是教,又怎么对抗佛道?所以你师圣先生和伊川先生都是大儒,他们是在替儒学造一面可以抵挡佛、道的高墙。”
“有用吗?”武好文问,“还不如干脆就用道家管神,儒家管人呢。”
“呵呵,”武好古笑了笑,“道士能答应?和尚能答应?天底下的儒生能答应?”
“怎么不能?”武只要官家一道旨意……以后那些玄的虚的,就算在赵家老祖宗头上,我们儒学就踏踏实实的做学问。”
“咦?”武好古勒住了缰绳,就在马上扭头看着弟弟。
武好文被他看得一怔,忙摇头道:“大哥儿,我瞎说的,你可别真的去和官家说啊。”
“瞎说的有理啊!”武好古笑了笑,“也是个办法……”
“是吗?”武好文笑道,“那我是不是可以不去程门求学了?”
“不行。”武好古摇摇头,“你岳父叫你去学,一定是有道理的。今天为兄也去听听侯师圣的课……城南书院啊,我可是在那里读了五年儒家经义的。”
……
开封城南书院位于开封府城南厢,靠近戴门楼和宜男桥。米芾现在做官的蔡河拔发运司衙门就在那里一带,距离国子监管理的武学也不是太远。在开封府来说,算是个“学区”附近的房子当然就是学区房了。
城南书院是间有点年头的书院,不是官学,而是私学,因此常常有名儒前来讲学,不过应考的水平却不高。
武好古和武好文都穿着官服,书院的守门人不敢阻拦,还殷勤上前帮武好文把马的缰绳系在了拴马柱上。
“侯夫子在吗?”武好文问了一句。
“在啊,正在正心堂讲《吕氏乡约》和《界河商约》。”
“《界河商约》?”武好古一笑,“倒是新鲜,得去听听。”
武好文却拉住了兄长的衣襟,“大哥儿,有甚好听的?一个村夫子罢了……”
“呵呵,”武好古只是笑道,“看来没说好话啊!”
说着话,他还是提着一盒糕点和两瓶“酒中仙”,大步流星向正心堂走去,很快就到了书院中一间非常普通的课堂之外。
堂内正在授课,授课的是个彪形大汉,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儒衫,带着东坡巾,操着一口秦腔(他是山西人,不过却在关中定居了几代),应该就是侯仲良。听讲的学生很少,只有四五个人,看上去都有点年纪,不像是城南书院的学生。
这也正常,程颐、侯仲良都是大儒,不是教人考科举的……而在开封府这个商业化的城市中,人心是很浮躁的,读书就是为了做官,几回不中就去做买卖或是做小吏了,会来听大儒讲课的老措大是很少的。
另外,开封府的儒大多从工商之家(有些是贵族和官宦之后,但是实际上也在做买卖),《共和商约》他们还有点兴趣,《吕氏乡约》他们根本不要听的。
不过基本没有学生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