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符元年六月下旬,秋风将起,炎炎之气却还徘徊在淮水两岸。
涟水古城,笼罩在烈日暑热中,虽没有盛夏时候那样酷烈,却也让人有一种活着笼屉里面的感觉。人们总说,南方的夏日如何炎热,可以把人热死。可是地处南北之间的淮水,闷热起来,同样让来自黄河边上的人们难以忍受。
涟水军官衙,后院之内。一座凉亭之中,摆放着一张矮几,上面放了几样解署的饮品瓜果。
一个穿着儒衫,光头没带帽子的老者正端坐着,手中拿起杯冰雪甘草汤饮了一口,闭上眼晴,似乎在细细品味。
他的对面盘腿坐着个青年文士,热得不行,手里拿着把展开的折扇使劲给自己扇风,这人正是日前和武好古在潘家园斗画的米友仁。
而和米友仁对面而坐的,自然是他的父亲,一代书画大家兼造假巨匠米芾米元章了。
米芾年约五旬,生的仪表堂堂,剑眉、朗目,颌下长须,身板略显雄壮,看似是个赳赳壮士,可浑身上下却处处透出一股子文士的风雅之气。
一身白色儒袍,更显出了温文儒雅之气。
“李龙眠真的以为他是画中第一人?”
米芾突然开口,问的事情便和四月初一潘家园的赌斗有关。
米友仁点了下头,回答道:“龙眠居士是这么说的,孩儿也是这么认为的!”
米芾眉头一展,好奇地看着儿子,“你也有服输的时候?”
在“大米”的印象中,他这儿子天赋极高,眼界比天赋还高,便是他这个当爹的书画造诣,也没到能让“小米”这个儿子心服口服的地步。
“服啊!”米友仁一笑,“人家有真本事,儿子远远比不上,不服气有甚用处?”
“你说《醉罗汉图》和《桑家瓦子图》都是他画的?”米芾自然见过《醉罗汉图》和《桑家瓦子图》的摹本。
“是啊,”米友仁点点头,“不过这两幅画和《潘巧莲写真图》一比,真是差太多了。”
“《潘巧莲写真图》?”米芾问,“摹本呢?没带来吗?”
米友仁耸耸肩,“原本被端王索去了,叫儿如何摹得出来?”
“端王?”米芾眉头一蹙,自言自语道,“端王尚未婚配啊。”
“父亲,您是说……”米友仁的脸色有些古怪,“潘家想借着《潘巧莲写真图》把潘十八送到端王身边?”
“怎么啦?”米芾瞧着儿子,“满开封府的将门都在打这主意,我们米家也一样,潘家又怎能例外?
如今官家无子,身子骨又每况日下,要是有个万一……”
“官家会给端王做?”米友仁道,“若如此,便是大好了。”
米友仁和赵佶自然是朋友了,两人年纪仿佛,兴趣相投,而且米友仁是将门之后,和赵佶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不玩到一起才怪。
如果赵佶做了官家,米友仁这辈子便不愁没富贵了。
“不一定,不一定……”米芾连连摇头,“官家还可学仁宗朝故例,立侄子做太子。”
“立侄子?可官家没有侄子啊。”
米芾瞅了眼儿子,“现在没有,不等于将来没有……申王和端王都到了婚配的年纪,而且端王身体强健,定是能生子的。若是他有了儿子,便可过继给官家了。”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甚底?”米芾看着儿子问。
米友仁压低声音道:“怪不得有废后的传闻从禁中而出!”
“有废后的消息传出?”米芾惊了一下,愣愣的看着儿子,“官家的身体……”
米友仁轻轻的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如今大宋官家赵煦,便是后世庙号为哲宗的皇帝,在北宋而言也算是一代英主了。虽然在执政期间加剧了新旧党争,但毕竟取得了横山大捷(现在还没打完),彻底封住了西夏东进之路。
西夏固然不会因此很快灭亡,但是走下坡路是肯定的,而且今后也失去了进犯宋国西北的基地。
没有了横山据点,西夏再要来犯就得从老家兴庆府出兵,走几百里沙地再去攻打横山宋军的城寨,基本上属于送死了。
对于被后世昵称为“挫宋”的大宋而言,这场胜利却是具有极大战略价值的!
它让宋朝在西北战场上摆脱了被动挨打的困境,是战是和,皆在于宋了。
可是赵煦在取得对夏作战胜利的同时,却没有办法缓和,大概没有想过要缓和朝中两党的斗争,而且还让党争从朝堂蔓延到自己的后宫里面去了。
他的大老婆孟皇后和后妈向太后(宋神宗的皇后)都是旧党,而哲宗的小老婆刘贤妃则是新党。
现在新党虽然因为有章惇这样的能臣,在庙堂之前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但是在后宫的斗争中,占上风的却是旧党。
因为旧党在后宫的领袖是神宗皇帝的正室向太后。由于哲宗诸弟中,年长一些的申王是瞎子,不可能即位,而申王以下都未及弱冠,如果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即位,按照祖制都该由向太后垂帘听政。
除了父死子继和兄终弟及两条继承路线之外,宋朝还有从侄子一辈中抱养幼子入继大统的先例。仁宗赵祯便抱养了堂兄赵允让的第十三子,也就是后来的宋英宗入继。
可是这样的安排,也会出现太后临朝的局面。不过临朝的太后也可以是赵煦的皇后(如果是端王入继,就没有让嫂子垂帘的道理了),目前这个位子属于孟皇后。
而无论是向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