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雁山。
雪花似柳絮漫天飞舞,飘飘洒洒,荡落在已洛湖上,结成一层薄薄的冰霜。落在远处腊梅树上,犹如披了一层纯白伞衣,洁净平凝。
落在通往山顶的石阶上,积成一块块纯色地毯。
雁霞仙子缓步行走在这层层白毯之上,袭一件淡蓝色素衣裹身,外披白色貂毛大袄御寒。纤细修长的手指虚握着一把竹伞,撑盖住这漫天飞扬的雪花。
她自南而来,越过长长的已洛湖。途经梅花林,抬头折一枝含雪腊梅枝,捻在手间,淡淡梅香萦绕在她指尖。
她独自停落,站立在山阶之上。
忽而转身,眸光澄透,若有所思地俯视着这一片纯白雪景。
这场雪已下了整整一天一夜,却未有半分停歇,仿佛不死不休。
雁霞谷有多久未曾下雪了,大抵也有三四年了。
上一次落雪时,魔物突降凡尘人间。
肆意妄为,毫无良性,狂虐杀戮手无寸铁的凡人。
繁华盛世,在那一天,荡然无存,只剩混沌。
遍地鲜血淋漓,那浓重的血腥味充斥整片天空,融染在雪里。
雁霞还依稀记得,那味道里,叫人闻见的。是多悲凉,多无助,多伤痛。
可又有多恶心,令人作呕,呕得酸水都无存。
叫她如今想起,还一身寒意。
她遥望这雪景,终究心有戚戚。
寒风呼呼狂啸,吹动她的竹伞,覆盖伞面上的雪絮絮滑落,肆意飘扬。
其中一朵正缓缓飘浮,猝不及防被寒风一刮。骤然婉转,直直飘漾在雁霞的脸上。
冰冷的雪花触及她温热的脸庞,冰火交触,令她清醒。
她终于凝神,拈起手中的梅树枝,鲜红欲滴的梅花遮盖在雪花之下,红白相间,极致艳丽。
可下一刻,她骤然拂手一挥,这鲜红傲立之花瞬息脱离枝干。随着一袭冷冽掌风,凌厉而迅即。席卷着几朵红花,冲破层层阻隔,径径直盘旋降落在已洛湖上空。
她收回素手,又一动不动地屹立在这大雪纷飞之中,居高临下地遥望着远处的已洛湖。
远远间,只见已洛湖上红花四散飘零,于薄薄的冰霜之上。
雁霞仙子未有离去之意,似在等候着什么。
不消半刻,她眸底深处,终于倒映出一丝满意之色。
只见,远处已洛湖上的红花四周,冰霜渐渐裂开一道道裂缝。
一朵,两朵,三朵…
朵朵繁花,绽裂于冰霜之上,消融着这满湖寒意。
才一刻,湖上的冰霜刹那间全然碎裂,一块一块,漂浮在水面之上。
若是这雪能顷刻停下,那么不到半日,这些冰块皆会消融于水中。
到时,雁霞谷也会少了一个隐患。
在这三千世界里,到处一片混沌战乱。
人与人,肆意践踏,争夺净地。
人与魔,对抗杀戮,混战不休。
唯有雁霞谷,似世外桃源般,一派平静宁和。
这里风景秀丽,山水相连。
土地滋润肥沃,花草树木皆有灵性。
谷民性情纯良温和,大多皆是老弱妇孺。
人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勤劳诚恳,互尊互爱。
纷争,杀戮,离他们远在千里之外。
他们过着外面世界的人,想都未敢想的和平幸福日子。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倚靠的是这一片土地,这一方仙子。
雁霞谷除去山灵水秀,更为至关重要一点是,地势险要。
若要进入雁霞谷,必过十万里竹林。
而竹林里野兽迅猛,邪灵精怪四处游荡。
幻境一层又一层,结界一叠又一叠。
几乎无凡人能穿过这片竹林,入者,绝无生还。
野火烧不尽,砍也砍不落。
它们似乎有自己的绝对使命,冥冥之中保护着雁霞谷。
就算真得侥幸闯过竹林,进了雁霞谷。
那么前方还有已洛湖阻拦着,已洛湖水深数十米,湖水中心隐有几十处灵怪漩涡。
而已洛湖之上,并无桥梁。
人,一旦踏入,必深陷漩涡之中。
血肉被强劲漩涡搅烂,再被池底成精的鱼吞食。
渡船亦不可行,所以,几乎无法子可使。
可近来连日大雪,已洛湖已经开始渐渐结冰了。虽只是一层冰霜,可若这天气再这般下去,已洛湖迟早结冻。
届时,尽管有竹林护着,但也终究是失了一层界限。
虽只是一层界限,可背后也是一层极大的隐患。
鸢姑说过,万事切不可掉以轻心,小心方使万年船。
这一场雪,终究是叫她心难安。
“阿虞姐姐,阿虞姐姐……”一声稚嫩的童音从身后响起,打断了她的忧愁思绪。
她撑着伞缓缓转过身,朝着发出充满欢欣愉悦的喊声方向望去。
只见一女童站在山顶上,穿着厚厚的鹅黄色大袄,头上戴着一顶粗线毛帽,两条小辫调皮得垂在身前,随风荡漾。
水灵灵的大眼睛镶嵌在鹅蛋般的脸蛋上,笑起来,嘴角荡漾着醉人的酒窝。
灿烂明媚,天真无邪。
她开心的朝雁霞挥手呐喊,脸上的表情是无忧无虑的。
这才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该有的东西,无忧无虑的笑,俏皮活泼地撒娇,吃好穿好睡好。
而不是像她游历人间遇到的那些,与她同龄的小女孩。
目光畏缩,戒备,忍耐,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求生的yù_wàng。
那种yù_wàng浓得能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