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丁缓凝视着自己的妻子,道:“此事若败,我恐宗族难全……”
他若只是去做一个工匠,倒也没什么。
但他若出仕,又岂会甘心只做一个工匠?
必定会以振兴墨家思想,重振墨家声势为目标。
至少也会宣扬墨家的主张,运用墨家的理念来处置事情。
届时……
那就真的是有进无退,甚至可能祸及子孙!
“大丈夫做事,何必瞻前顾后?”陈氏笑着道:“况且,妾身听说,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夫君若欲成仁取义,哪怕事败,妾身与家人,又怎会怪夫君?怕是爱都来不及!”
“那位张侍中的名声和抱负,妾身也听说了……”
“而今日,那些来我家门外,送礼结交夫君的人的目的,妾身也能大概知道……”
“今夫君虽然看似没有卷入张侍中与其他公卿的纷争之中,但实则已经卷入其中了……”
“既然如此,夫君自当知道取舍之路……”
望着妻子,听着她的话语。
丁缓忽然深深的一拜,道:“吾有贤妻,何其幸也!”
然后,他转过身去,看着那些萦绕于青烟之中的先人神灵们。
他知道,自己应当如何决断了。
子墨子的道路,现在还存在吗?
当然存在!
路就那里,只看有没有人想走。
道路虽然充满荆棘,可终究是道路啊,是通向理想国的道路啊。
就像真理,就像先王的教训。
无论你怎么非议它、攻仵它。
真理始终是真理,先王也始终是先王。
就像子墨子所言的那样:吾言足用矣,舍言革思者,是犹舍获而拾粟也。以其言非吾言者,是犹以卵投石也。尽天下之卵,其石犹是也,不可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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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张越一大早就起来了。
将需要带回新丰的东西,一一打包,又指挥着宦官们,将阁楼的各个房间清扫一遍。
等到事情做完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
于是,张越叫来两辆马车,将自己的物品搬上去。
又牵上棕马细君,将赵柔娘带上,便驱车出门,在一个宫阙门口与刘进汇合,一起返回新丰。
刚刚走到建章宫的司马门门口,张越就看到,有许多人都在那里等候了。
他只是轻轻扫了一眼,就发现其中不少居然还是熟人。
“张侍中……张侍中……”隔着老远,韩说的声音就传入张越耳中:“闻说侍中今日欲返新丰,本官特来‘送行’……”
“不知道本官上次所赠之书,侍中可读的开心?”
韩说虽然说的客气,但话里话外,却都是带着浓浓的讽刺。
张越深深的看了韩说一眼,掀开车帘,笑道:“有劳光禄勋关爱,光禄勋所赠这书,下官爱不释手!”
韩说听了,真想挑起来打这个家伙一顿。
只是,想了想对方现在的地位和武力,他只能讪讪然的强行压抑住内心的冲动。
现在,当初江充找的那八个刺客的背景和来历,都已经被执金吾查的清清楚楚了——全部是汉军之中的王牌精锐作战部队的官兵,虽然都是逃兵,但,每一个都曾经在沙场上百战还生,这些人彼此间又默契非常,曾经在太原和陇右等地刺杀过在官衙之中的官员。
但就是这样的一支小队,却被这个侍中砍瓜切菜一样的徒手干趴。
简直是恐怖!
韩说虽然觉得自己的武力值也还可以。
但在这个家伙面前,就根本不够看了!
“哼!”韩说咬着牙齿冷哼一声,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了。
本来按照他的心性,这种事情他应该藏起来,在边上看看笑话就好了。
但,只是想起自己在这个可恨的侍中面前丢过的脸和吃过的亏,他就无法压抑自己内心的冲动,根本控制不住的出现在了这里。
连他自己都觉得万分可笑。
这岂非与年轻的时候,跟人争风吃醋,于是就小题大做,非要与对方生死决斗一样可笑?
可明知道,这样的行为无比幼稚,甚至愚蠢无比!
传出去更将笑掉别人大牙——堂堂九卿、光禄勋,都快五十岁的人了,还跟一个二十岁都没有的小年轻较劲……
他的亡兄若泉下有知,恐怕会气的从坟墓里爬出来,将他吊在祖宗的灵堂里反复抽打——老韩家的脸都快被你丢光了!
然而……
有些事情,却根本不以人的个人意志来转移。
韩说现在就是这样。
他看着张越那张在他眼里可恨无比的脸庞,大声冷笑着问道:“听说张侍中欲辟长安人丁缓,却被其所拒?本官闻之,甚为侍中惋惜……不若这样,本官府邸,也有几位巧匠,就送与侍中好了……”
韩说这话一出,其他围观的人就纷纷笑了起来。
尤以马家兄弟和荣广等人为最。
“侍中喜欢工匠,在下不才,也认识几个手艺不错的城旦司空,侍中若有需要,在下愿为引荐……”
“哈哈哈哈……”荣广高声叫嚷着,心里面得意无比。
你张子重连一个工匠都征辟不了,还谈什么三世、小康、太平世?
乖乖的回家去玩泥巴,岂不是更妙?
谷梁君子们,更是和过节一样欢快。
容易吗我们?!
这两三个月,可被这个张蚩尤折磨惨了,脸都被抽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