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空气像是被冰封了一样,沉重的让人窒息。
钱嬷嬷是看着李衡远长大的,从来没见过李衡远如此严肃过。
不过李衡远到底是尊重她,给了她蒲团,让她坐在身边说话。
一开始,钱嬷嬷有些忐忑。
她是被小婢女叫来的,说娘子回院子了,桂圆有请。
娘子这几年大了,已经不需要人背着抱着,伺候有婢女们围着,她可以偶尔清闲,所以她并没有因为婢子传话,就火急火燎往这边赶。
交代好院子里的下人办事,才优哉游哉的过来。
到了门口一看,却再也无法镇定。
娘子处置了最宠爱的婢女水晶,方式是最不留情面的一种,让人拖下去。
看娘子的态度,水晶大势已去,但是余波犹在。
钱嬷嬷作为西池院的当家人,自认为对李衡远的性格了若指掌,此时也不由得心虚了,可忍不住还是得问:“娘子,您向来疼爱水晶,为什么今日一改常态,就因为她没在床边伺候?”
若是别人问,李衡远肯定要反问,难道这一条都不够?婢女不伺候主人左右,发落了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但这人是钱嬷嬷,母亲身边的老人,把她带大,为了她终身不嫁。
她不可以那么呛人。
李衡远说了实话:“嬷嬷,我不是跟您说了,是梦,我梦见我被人囚禁,别人打我骂我,水晶叫着梦里骂我的人夫人,显然她那时候背叛我了,我不能留她,她会当叛徒。”
钱嬷嬷睁大了眼睛,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起来:“梦,梦?就因为一个梦?”她不好说自己此时的心情,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莫名其妙:“娘子您就因为一个梦,不是因为表公子,也不是因为老太太?是因为梦发落了水晶?跟了您九年,您这样做,让人知道了会觉得您薄凉。”
李蘅远也知道这件事说给谁听,别人都会觉得她小题大做。
可是梦里的情景是那样真实,水晶的话犹在耳边。
她一脸无辜道:“嬷嬷,我也控制不住啊,看见水晶就压不住火,还留她在我面前,我会夜不安枕,打发出去吧,再说,我虽然打发她出院子,也没把她怎么样?庄子上本来就需要人打理,您若是觉得她委屈,那那些常年在庄子上劳作的人呢?别人做得,怎么到她这里就是委屈了?我又没要她的命。”
到外院,可能还做个粗使丫头,但是庄子上是真真要下地的,哪个女子年纪轻轻的会愿意干这种活?
钱嬷嬷明知道李衡远说的没错,水晶是国公买回来的,供李衡远差遣,李蘅远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哪怕要命,也是理所应当,可到底是相处了九年的大活人,说送走就送走,难免让人觉得心寒。
嬷嬷此时才恍惚记起,她带大的这个孩子,是国公的掌上明珠,只要她愿意,可以为所欲为,而她们,只是个下人。
这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她都忽略了。
眼皮不由得乱跳,道;“娘子就是婢子的命,婢子当然不是觉得水晶委屈,她一个贱婢,娘子觉得她不尽心,处置就处置了,婢子是怕娘子落不好的名声。”
钱嬷嬷的急于撇清,李衡远没多想,她就知道嬷嬷最心疼她。
终于露出笑模样,道:“我以后听嬷嬷的话,不再随便发脾气处置人了,不让嬷嬷操心。”
钱嬷嬷立即想起进门时的场景,婢子厢房里,有哀嚎的声音传出,以往偷懒耍滑的小婢们战战兢兢伺候在空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她拉个人问是谁受了伤,婢女说是樱桃让水晶扯掉了头皮在上药。
她就知道屋里的光景会更吓人。
果真没错,屋里四个婢女伏地喊冤,桃子三人打扮的用心的妆容,全都哭花了,坐上的小娘子却无动于衷。
处置完水晶,李衡远打算把别的婢女一起送到外院去,除了芝麻,一个不留。
当时的李衡远,冷漠果决,茶色眸子斜睨着看人,十分不近人情,就像李玉山发火时一模一样,让好人心肝都要颤上一颤。
后来还是她求情,西池院由她掌管,人若是都由李衡远处置了,她平日里积下来的宽厚美名会被人质疑——别人会觉得她左右不了李蘅远了。
最后李蘅远同意芝麻留下来重用,其他几个都降等,那意思是以观后效。
所以,李蘅远变得再不可捉摸,到底还是听她话的。
这让钱嬷嬷在畏惧的黑暗之中终于见到光明。她在国公手下都能生存下来,何况小小的李蘅远。
细想,很快意识到,李衡远的变化根本是因为那个梦。
看来这个梦,不能掉以轻心了,钱嬷嬷问道:“娘子梦里婢子是什么样的。”
“除了水晶,其他人都没梦到。”
阿弥陀佛!
钱嬷嬷终于将心放下,勾着手臂将李蘅远拢在怀里:“娘子长大了,婢子老了,快要赶不上娘子的想法了,娘子以后可别嫌婢子才好,把婢子跟水晶一样扫地出门,婢子可受不了,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李蘅远笑道:“嬷嬷怎么会跟水晶一样,水晶卖主求荣,嬷嬷为了我婚都不成,嬷嬷对我的衷心,她一个头发丝都赶不上,切莫与她比较。”
钱嬷嬷心里还沉浸在李蘅远不管如何发脾气,但对她都是不一样的庆幸之中,并没有听出李蘅远这不是在安慰让她不要胡思乱想,也没保证说对她最信任。
反而是需要她表衷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