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小江船停靠上新河关码头,孙临下船与守关的士兵接洽。x守序带着冷应、王士则和林出勇坐在舱中等待。扬州的事已办完,守序来南京赴曾樱之约。
有孙临出面,很快,隶属于户部的钞关驿丞便挥手放行。
明代南京主要有两大码头,一为上新关,一为龙江关,即后来俗称的上关和下关。守序本来想从下关进南京,瞻仰凭吊一下前辈。下关有著名的龙湾,郑和星槎船队曾经的母港和造船厂所在地。
孙临委婉地对此表示了反对。龙江关在仪凤门外,有秦淮河和金川河两条水道通入城中,加上有便于泊舟的江湾,舟楫辐辏于此,让龙江成为水陆要津。现在虽然贸易萎缩,商船较少,但朝廷文武大臣多由此上下官船。战事紧张,大江南北文武将官频繁来往于下关,守序去了可能会遇到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尽量低调办事,这还是守序给杨文骢的建议。本来杨文骢是想操办一下外夷来朝的事,朝贡贸易有很多优惠条件。中国的朝贡贸易,历史上很多都是海外商人胡编个国书,假冒君主来进贡,带着一船的高额回赐品走人。
明朝在这方面要精明一些,但守序是货真价实的洋夷元首,只要守序去见一下弘光演场戏,就能获得不少额外的好处。但守序拒绝了,他连马士英都不想见。不知道杨文骢是怎么给马士英解释的,首辅只提了一次就没再要求了。
杨文骢和马士英关系最好,二人同为当世画家。黔党内部,也就杨文骢敢直接反驳马士英的一些政策,老马都是笑mī_mī接受批评,当然,一般不会执行。
上新关码头位于江心洲与南京之间的夹江中,有江心洲屏蔽,舟船尽泊此以避风浪。守序挑开官厅的窗帘,码头的船只并不多。上新关是南京民用商品主要的输入关口,木料、粮食蔬菜和猪。恩,周围很多运猪进城的民船。南方第一大都会,对猪肉的消耗量很大。看到猪,守序感觉很欣慰。在南洋,他判断是不是朋友,很重要的一个标准就是吃不吃猪肉。
明太祖朱元璋在城西古白鹭洲地区沿长江开了上、中、下三条新河,以增加秦淮河入江通道。过了户部关,小江船一路上行便是南京水西门。照通户部关同样办理,孙临拿出镇常兵备道衙门的腰牌,守门官兵唯唯放行。
守序的笑容有些玩味,“你们杨兵宪的牌子这么好用啊。”
孙临向解释道,“原本进南京也不会这么顺利,马首辅把勋贵和太监都收拾干净后,现在方便多了。”
大明朝留都的防御,原本是南京守备体系,由勋贵和太监共同掌握留都军权。南京的勋贵不是橡皮图章了,他们有不小的权力。
如果给明朝官僚的下限程度排个座次,勋贵会远远领跑于太监和东林,殉国的文臣武将和太监多了,殉国的勋贵怕是还没有秦淮河的女人多。崇祯天子在最后阶段,因为对文官武将极度失望,任用了不少勋贵,结果更坏。高门良第怯如鸡,两千年来中国最无耻的群体就是世袭贵族们。
南渡后,史可法和马士英两人联手,先由史可法联络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把刘孔昭等勋贵踢到一边,废除留都守备,收回南京卫所军权,改编为兵部尚书直辖的三大营。接着,再由马士英动手,清除掉韩赞周和卢九德在勇卫营的势力,如今南京的军权都控制在了史、马二人手里,配合堪称默契。
史、马二人这么做,也不是没有坏处。南京的勋贵从开国世袭到现在,势力根深蒂固。虽然被史、马二人剥夺了权力,但他们还养着很多喉舌,斗不过史马,就让人骂。史可法还算好,马士英可是被喷惨了。
其实东林的高层,比如钱谦益与马士英是达成谅解了的,马士英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任用了很多江南士子。骂马士英的更多是些二流文痞。
孙临一路对守序诉说着愤懑,船过了水西门,进入南京城。
守序对孙临说的问题有自己的理解。马士英实际上面临的是南明无解的问题,僧多粥少。大明的江山越来越小,能分的蛋糕也在变小,他不能满足大部分人的政治和经济**肯定会被骂。实际上钱和地盘,才是南明内斗不断的根本原因,和民族性,道德文章,品行操守都无关。
弘光、隆武和永历三朝,不管谁在台上,在继承了明朝正统名义的同时,也都背负了沉重的政治包袱。没钱没地盘,无法团结人,分裂内斗不断。而满清却是在不断扩张中,能满足大部分官僚武将对官位和地盘的渴求。
南明坚持时间最长的势力正是两个接收政治包袱最小的团体,海匪出身的郑成功和农民军出身的西南孙可望李定国。守序觉得这很有参考意义,在势力没有扩张到一定程度前,介入大陆的局势始终要以钱和地盘为核心目的,绝不能贸然接受来自明朝的政治遗产。
守序掀起舱门处的竹帘,信步走到船头,林出勇手持倭刀,寸步不离。
江南烟花三月,正是一年中最具风情的季节。过了水西门,便是内秦淮,也就是俗称的十里秦淮。河道两岸杨柳依依,亭台楼阁,公侯戚畹,甲第连云。
自从进了城,守序就感到城墙内外的气氛迥然而异,越往前走越明显。两岸雕栏画栋的河房,绮窗丝障,一片珠帘。丝乐之声,声声入耳,到处是莺歌燕舞。
冷应喃喃道:“金陵都会之地,南曲靡丽之乡。”
守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