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临?他官不大啊。
“哎呀,先生有所不知。孙大人在曲中是有名的情种。他最早喜欢一位叫王月的珠市姑娘,奈何被势家所夺。那势家官人带着王月去淮西上任,却被献贼砍了头,阖家死难,王月也没能幸免。此事让孙大人消沉了很久,直到他遇上了葛蕊芳……”
守序这会也无事,就听这假母说起孙临的八卦。他感兴趣的是八卦中的另外一个人,桐城方以智。孙临的大舅子,复社四公子之首。世人以陈贞慧、侯方域、方以智、冒襄四人并称,这其实没什么道理。当其他三人还在醉情于秦淮映月时,方以智早早中了进士,点了庶吉士,进入明朝文官升职的通衢大道。
方以智在京城任官,经受住了李闯的拷略,伤口见骨也没有降顺,更没有降虏。趁着李闯山海关大败,他逃出京城一路辗转回到南京,简直是传奇般的故事。因为政见不合,马士英没有起用他,但在民间,方以智的呼声很高。
守序转身,大步走到李雪衣面前,“帮我写封回帖。”
“耶?”李雪衣只当遇到个文盲,脸上遮不住的厌烦之色。
“陈守序拜。”无前缀自称。
李雪衣撇了撇嘴,她自是知道杨廷和的故事。可杨廷和那是二朝首辅,他随便自称什么都不会有人说不是。而正常情况下,名帖要么自称侍生,用于平辈;要么晚生,用于长辈;门生则是师徒。李雪衣只当守序文盲不懂文化,耐着性子提笔写了下去。
守序的意思有两个,一是请方以智。
李雪衣小嘴张成了一个“哦”字。方以智年轻时与孙临一起浪迹秦淮,那时李雪衣年纪还小,只是有所耳闻。自从考中进士后,方以智就没再进过南曲,从北京回来后更是性情大变,听人说当年那个秦淮浪子已浑然不见。
故事都变成了传说。方以智是李雪衣喜欢接待的那类客人,复社旗帜人物吗。难道,眼前这个大文盲真能请动他?
二,搞定宋惠湘。
又来了,李雪衣有些愤懑,姐妹昨晚的遭遇让她心下不平。
几笔写完。守序把回帖交给假母,“请转告孙克咸,我在这里等他。”
……
今天是连晚饭一并在这里解决了。
秦淮各院,都带三餐,甚至餐饮的好坏,也是各院的招牌之一。
依然是几榻分餐。有孙临出面,宋惠湘纵有不愿,也还是来了,仍然是坐在守序身边。
孙临自然是带着葛蕊芳,方以智没选人,李雪衣主动陪了过去。
怕触及方以智伤心事,孙临绝口不谈战事,只聊些秦淮风月。
守序打量了葛蕊芳几眼,面色微黄,眉如远山。谈不上漂亮,却有股有别于一般女子的气质。
李雪衣见守序盯着别人的女人看,心下暗道,无礼之徒。
宋惠湘轻启双唇,“蕊芳姐姐原是将家女,父亲犯了事才沦落风尘。”
这好像是守序第一次听宋惠湘讲话,声音还蛮好听。
孙临是李雪衣寥寥知己之一,守序明显能感到她比昨晚更热情。欢情自接,人劝一觞,连守序也敬了。为了调节气氛,李雪衣主动站出带觥录,就是喝酒的游戏。明朝喝酒的游戏,守序完全不会,一败涂地。不过他酒到杯干,输了就喝。
三四人一起喝酒,气氛往往最融洽,有美女作陪就更佳了。几人笑到一团,就连一直很严肃的方以智,后面脸上也浮现出笑容。
李雪衣喝到尽兴,吩咐婢女把琴拿进来,“我给你们弹奏一曲吧。”
守序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今晚躲不过去了啊。与两个文人喝酒,跟昨天的情况就不一样了。
在士子们眼中,琴为大雅之尊。琵琶二胡多为淫词俗曲,虽比琴差多了。
宋惠湘盈盈站起,取出一柄洞萧,朝方以智敛衽一礼,“久闻密之先生善萧,玉蓝可否请密之先生与我姐合奏一曲?”
守序暗暗给她点了个赞。都说艺术成就于评论,但这会几个玩开心最好。
在李雪衣期盼的眼神中,方以智接过竹萧,轻抚良久。
“好!”守序带头给他鼓掌。
方以智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李雪衣起了个调,方以智很快便接上。
宋惠湘这是很聪明的做法。琴虽然格调极高,但曲高所以和寡。没有标准化的乐谱,没有普及的技巧传承,全靠个人领悟。
几千年来,中国赋予了琴远远超脱乐器的要素。其实没几个能明白琴音的内涵,所以,有了琴以悦己,悦心的说法。心境,这已经上升到了哲学和文化的高度。
守序忍不住念出刘长卿的《听弹琴》
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
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
宋惠湘以手掩唇,一脸的惊讶之色。守序一笑,牵起她的手,只是略有挣扎,便任由施为了。
琴的音域宽,音色朴素,但琴音却不连续,一个音一个音向后推进,全靠余韵。除非真是传说中的伯牙子期,否则欣赏起来真的很难。
琴难,女人奏琴更难。弹琴需有力,男人都弹不好,何况女人。所以宋惠湘请方以智以萧合奏,萧可以发出持续音,填补了琴音中的空白,让乐曲向后连续推进,更利于欣赏。
一曲奏罢,守序抬起酒爵,“为二位贺。”
方以智能略解愁绪,孙临是最高兴的。为了开解方以智,孙临试过很多办法,可都没效果。今天还是以江防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