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穿的仍是紫色,衣衫和满床绸缎融合,色彩灼眼,唇色太过鲜红,似血液浸染,一眼看去触目惊心,令青莲无端的慌乱。
一种难言的不详之感蓦然升起,令她心惊肉跳。
她其实一直不太明白,断水崖上地方之大,房屋之多,他为何偏偏要待在那么一处僻静的小阁楼里,极少见人,也哪里都不去,整日要么写些不明所以的酸诗,要么画些云啊雾啊山啊水啊,甚至云海日出,洞穴奇石都未少过。难得有一天画了一株桃花树,树下却连个人影也没有,白瞎了那么美的景致。
都说人面桃花相映红,也不知是眼光太高,还是性情太淡,他心中似乎连个像样的美人都没有,倒也怪可怜的。
青莲不由得啧啧叹息一声“高处不胜寒”。
又或者,只是因为“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青莲一直觉得那段青青瞧着就很不错,与他倒甚是相配,后来知道这姑娘原来与他幼年就已经订亲后,更是大为不解,因为在她看来,贺兰陵那家伙似乎根本就没把人家放在心上。
那段时间里,他要么消失不知踪迹,惹得青莲以为他已经离去,差点就在温泉里与他坦诚相见了。要么就往窗户边或院子里的榻上一躺,闭上眼睛就是大半天,浑似天崩地裂了也与他无关。
这也是青莲最乐得清闲的时刻,搬个小木椅坐在院子里,自个儿剥橘子吃,累了就晒晒太阳,也是昏昏欲睡。
有一次真睡着了,一觉醒来,天地寂然,月明星稀,她摸着疼痛僵硬的脖子,转头往旁边看去,贺兰陵不远不近地坐在亭子里,眼神宁静,正默默地看着她。
那是青莲第一次怦然心动,觉得这人有时候,其实可以变成另外一幅安宁平和的样子,那模样着实令人沉迷。
住在断水崖那段日子只有短短七天,事情却发生了很多,大部分都被她刻意忘记,可总是在某个时刻,又记忆犹新。
青莲见他做过很多事,却偏偏没见过他练剑,若非事先知道了他是谁,还以为他是醉心山水的隐居诗人,又或者至少是弃剑退隐的无名侠客呢。
转念一想,也是,既然武功已经厉害到人人皆知,所以就开始装模作样,附庸风雅起来了。
终于能够在合适的时候把“装模作样”这个词还给他,青莲心中甚感欣慰,尽管只是悄悄的,在她自己心里过了个瘾而已。
“喂……你没事吧?听得见我说话吗?”瞧见他醉得不省人事,她还是有些心慌,忐忐忑忑地盯着他看,“贺兰教主?贺兰……贺兰陵?”直呼其名时,心里还真有些紧张。
他似是难受得厉害了,听见有人唤他名字,才半睁开眼睛,稍微侧过身子迷蒙地望着她,嘴唇开合,发出些声音,却总是不知道呢喃着什么。
“什么?你在说什么?”青莲瞧着他有些不对劲,隔着太远,又不怎么听的清,扶他过来时还特意给他枕上枕头,现在又被掀到旁边去了,就这么看着实在不让人省心,青莲老是想上去给他扶正。
那枕头还用金丝线绣了一只圆月和玉兔,青莲第一次瞧见就想偷偷跟他换了,一个大男人,居然睡这么秀气玲珑的枕头,她觉得有些暴殄天物,可人家横竖不答应,听到她小心翼翼的提议后,他冷冷看着她不吱声,青莲再不好意思开口了。
毕竟她当时还是个俘虏呢,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不敢再多造次。
“不把枕头给我,却自己留起来糟蹋,这不是故意跟我过不去么?”青莲冲着他努了努嘴,几日来的抱怨一股脑趁机说了,“你说对不对,对不对?”
意料之中没有回应,她轻哼一声,“你也知道自己不对吧,是吧?”压抑了许久的话语,一口气噼里啪啦倒了出来,“只知道欺负我,放心吧,以后我下山了,定然会让你贺兰教主恶名远播,不辜负你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
嘀嘀咕咕一段后,不过是自言自语罢了,青莲觉得自己幼稚又无聊,便停下了动作,怔怔地看着他。
“……心……”他按了按自己的额头,把脸埋在手间,仍旧喃喃自语,渐渐地竟然浑身有些发抖,看起来很不好受。
“什么?”
“……心……”模模糊糊,吐字不清了。
青莲不明所以,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凑上前,酒味在他衣服上沾染了太多,稍微靠近,青莲觉得自己也有些打晃了。
把他掉落在地的薄被捡起来,想要盖在他身上,见他额头寒湿一片,索性叹息一声,丢到了床底边,“喝不下,为什么还死命往嘴里灌呢。该不会想不通,想寻死吧?”青莲半跪在床边上,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还好,意识不清,没注意到这些刺耳的话,只是低声一直说着什么。
青莲试着拉了拉他的衣角边上,问他:“心口疼吗?是这个意思吗?”
他仰躺在床上,一只腿曲起,一只腿垂到地面上,侧过脸时视线稍稍落在了她的脸上,又渐渐涣散,再见他呢喃着什么时,已经越来越小声,完全听不清了。
看来醉得不轻,把什么老毛病给弄翻了。
“你这家伙年纪轻轻武功那么厉害,该不会练了什么魔功,把身体给废了吧。”青莲小声嘟囔着,也是趁他这个时候才敢把心里的想法当真说出了口。见他早顾及不上她的无礼和冒犯,就壮着胆子爬过去,往他心口按了按,稍稍试探着,“是不是这里,还是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