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五个小时后,郑云宏口中的‘死矮子’颜雄一溜小跑,来到浅水湾下的一个西式餐厅前,推门而入。
在白人侍应生英文询问下,颜雄面色局促,在餐厅中环顾一圈,终于发现了独自一人坐在角落的苏敬贤,连忙走上前去,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
“苏先生,这是合同,郑云宏虽然死了,不过我、福爷还有陪审的鬼佬警司都可以做公正。”
从怀里抽出郑云宏签好字,打过指模的合同书,颜雄将之递到苏敬贤面前,眼中满是艳羡之色。
苏敬贤接过合同扫了一眼,揣进怀里,然后抬头看了眼颜雄,咧嘴一笑:“怎么?眼红了?”
颜雄尴尬的笑笑:“不会!这次的事是苏先生你牵头,连福爷都只是跟在后面喝汤,我怎么有资格眼红?”
当然,颜雄说不眼红那是假的,这次他和刘福得到的好处加起来,都远远没有苏敬贤多。一家资产上百万的织造公司,就算是一哥都会心动,如果换做第二个没背景的年轻人,颜雄估计都不用自己出手,刘福就率先把对方啃得渣都不剩。
但是苏敬贤显然不在这个被啃的范畴之内,这一点颜雄和刘福都心知肚明,尤其是目睹了郑云宏死后的惨状,颜雄现在对苏敬贤莫名多了一份敬畏。
对面坐着的这个面露和煦微笑,人畜无害的年轻人,只三言两语,就活活逼死郑云宏这样的知名华商,颜雄感觉对方要是想坑自己,恐怕自己现在已经死了十次不止。
好在这次虽然是跟在苏敬贤后面喝汤,也让颜雄喝的肚子圆鼓鼓,至于刘福就更不用提,首次破获禁运案的代理总华探长,比姚木当年破获轰动欧洲的百万伪美钞案还要威风。
“还说不眼红,口水都快流出来。”苏敬贤开口调笑一句,又长长地吐了口气,感叹道,“郑记啊!郑记!不拿到就一直想要,拿到手之后又变成烫手山芋,钱是那么容易赚的吗?”
颜雄跟着陪笑,心中却禁不住大翻白眼,显然是觉得苏敬贤这番话是故作高深。
不过倘若他站在苏敬贤现在的位置上,设身处地想一想,就会发现苏敬贤这两句话,实在是发自肺腑。
“可惜刚才忘了让郑云宏把浅水湾的房子也转让给我,坐在餐厅的时候才想起来。”苏敬贤有些遗憾的开口,然后将目光放在颜雄身上,“雄哥,我大舅是不是真的死了?如果他未死,我现在再拟一份合同还来得及,到时候豪宅到手,分你一半居住权。”
颜雄实在跟不上苏敬贤跳脱的思维,摇头苦笑:“苏先生,你不好玩我啦!”
“我讲真的!浅水湾环境这么好,房子一定升值,过几年翻十倍都有可能。”苏敬贤郑重其事的说道。
颜雄拍了拍额头,凑上去嘿笑道:“其实讲真的,苏先生,郑云宏真的是你亲大舅乜?”
“挑!”苏敬贤一挥手,将凑上来的颜雄按回原位,“如果你有个舅舅,从小就把你阿妈赶出门,之后几十年未见,一见面就烧掉你的铺头,还故作好心扮好人,其实最终目的是一心想吞掉你的生意,这种亲人你认不认?”
“我认他老母条毛!”颜雄嗤笑一声,“被苏先生你这么一讲,我倒是觉得郑云宏死得太便宜了,就应该把他引渡到美国,慢慢折磨。”
苏敬贤接过一旁侍者端上来的咖啡,示意对方再上一份给颜雄,然后深吸一口浓郁的奶脂香味,低头问道:“郑云宏怎么死的?水饭房里连根铁丝都见不到,你们给他凶器了?”
作为赤柱监狱中最特殊的独立囚室,水饭房内部空间只有狭小的七平米,囚室里除了一张焊死在墙上的一体床铺、一个不锈钢坐厕以及一张橡胶做成的马扎,其他空无一物,连灭火水龙头都藏进天花板内,防止犯人自缢。
而水饭房的水饭二字,则是因为住在里面的犯人只能吃清水白饭,偶尔改善伙食吃一顿肉,里面的骨头都要一根根挑出来,唯恐犯人用来当作自杀的凶器,就连饭碗都是橡胶制成。
所以现在苏敬贤很好奇,郑云宏是如何在水饭房里自杀身亡的。
“我们怎么敢给他凶器,查出来的话是要被鬼佬处分的。”颜雄嘿嘿一笑,神神秘秘的说道,“不过郑云宏也算有本事,录完口供后不等鬼佬进行二次审查,就在地板上把自己的小指指甲磨尖,然后用指甲划破了动脉,等我们进去以后,水饭房地板已经铺满了一层血浆。”
苏敬贤闻言微一点头,这才心下了然。
回想起来,郑云宏的确留着很长的小指指甲,似乎这个年代的上年纪的有钱佬大多都有这个毛病,喜欢在某一根手指上将指甲留长,向人展示自己不用做粗活累活。
没想到这样一截指甲,竟然会成为郑云宏自杀的凶器,看来一个人如果真的生了死志,总会想到办法。
“我倒是小瞧了他。”苏敬贤微微有些出神,良久后才再度出声。
颜雄咳嗽一声,望着苏敬贤,面色殷勤:“苏先生,话说回来,你真的准备送郑家剩下的人一笔钱,让他们去英国享福?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想出这笔钱,我可以从城寨请人……”
颜雄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完,竖起手掌做了个下切的动作,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苏敬贤今天第一次皱起眉头,瞪着颜雄开口道:“你们做差人的是不是都这么丧心病狂?又或者只有你同吕乐?上次的司法奶茶已经让我不爽了很长一段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