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驾崩的消息,由熙园传出后,香州城到了这天的晚里,举城皆白,还没逃出城去的百姓,在家门前挂起了白幡。这天入夜之后,香州城的几条街上,还躺着辽东军没及运出城去的尸体,城内行人绝迹,除了熙园和几处军营有灯光外,香州城一片黑暗。
严冬尽与莫良缘一起吃了晚饭,莫良缘没胃口,但还是逼着自己吃了一碗饭。严冬尽两碗米饭下肚,抬头想跟莫良缘说话,却一眼看见豹头在门外探头探脑,严小将军放下碗筷,走出了屋子。
“怎么了?”带着豹头走到廊下的一处无人的地方,严冬尽小声问豹头道。
“那家人让人带话给小姐,”豹头禀道:“说他们想出城。”
豹头口中这一家人,就是被护国公丢在了香州城的莫家人。莫良缘到了香州城后,就没问起过这家人,那严冬尽也就没跟莫良缘说,他只是派豹头将莫家人如今住着的宅院给围了起来,他不动这家人,但也绝不愿让这家人来找莫良缘。
“派了个下人来?”严冬尽问。
豹头说:“是莫望尘,听说是护国公的三儿子。”
“他人呢?”严冬尽又问。
“就在外面,”豹头忙就道。
严冬尽抿一下嘴,怪豹头道:“你怎么把人放出来了?”
“他要寻死呢!”豹头叫屈道:“脖子都割了一个大口子,还有好几个夫人,也要跟着他一起死。”
“呵,”严冬尽冷笑了一声,说:“被护国公丢下的时候,他们怎么不去死呢?这就是欺负我们还要脸面呢。”
豹头扎着手说:“那,那要怎么办?”莫望尘是他们大将军的弟弟啊,虽然不是一个娘生的,可他也不敢看着这位死在他面前啊。
“跟他说,明天,不后天他们就能离开香州了,”严冬尽说:“随他们去哪里,他们的事,与我们无关。”
豹头应一声是,往廊外跑了。
严冬尽走到门前,往屋里看一眼,就见莫良缘坐在桌前发呆。严冬尽叹口气,睿王的死,他到现在也还没有缓过来,就更别提莫良缘了。
豹头去见莫三老爷,没一会儿就又跑了回来,看见严冬尽还站在屋门外,便径直跑到严冬尽的跟前,不等严冬尽问,豹头就小声道:“那三老爷说,外面的路不好走。”
严冬尽面无表情,这位莫三老爷还想他和莫良缘再派一支兵马,护送他们一家人吗?不过有护国公在前,对于莫望尘的厚颜,严冬尽倒也能接受。
“他又寻死来着了?”严小将军问。
豹头说:“他想见小姐,寻死倒是还没。”
严冬尽扭头看看还坐在屋里发呆的莫良缘,跟豹头说:“我跟你去一趟。”
豹头小心翼翼地道:“严少爷,这人不能打死的吧?”
严冬尽边往台阶下走,边说:“我不打死他,我就是想看看,这人是不是真的能下手杀了他自个儿。”
莫望尘想见莫良缘是被迫无奈,被自家父亲丢下后,睿王除了将他们这一家人,从原先住着的庭园里赶了出来外,并没有再对他们做什么,但这样一来,莫三老爷终日惶惶不安,就等着睿王的屠刀什么时候落下,这日子过得形如噩梦。昨晚城中的混战,更是将莫望尘的胆子给吓破了,香州城是这样,那香州城之外呢?是不是也这样?
护国公带着他的嫡长一脉走了后,护国公府的侍卫,家丁,下人们,能跑的都跑了。现在护国公府就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爷夫人,公子小姐了,这要他们怎么走?路上遇见了散兵游勇,土匪贼人什么的,他们一家人能活?
看见从熙园大门里走出来的人是严冬尽,莫望尖就心中泛苦,莫良缘来见他,他还能仗着叔父的身份,压一压莫良缘,可严冬尽,他拿什么来压严冬尽?
严冬尽在莫望尘的面前站下,看一眼莫三老爷脖子上缠着的白布,说:“你有什么事?”
莫望尘似是努力了半天,才出声道:“我想见大小姐。”
莫良缘在护国公府的小姐中,排行第四,所以护国公府的人,一直是四小姐四小姐的叫。莫望尘现在喊莫良缘大小姐,其实是在示好了,什么人能被称为大小姐?家族中的嫡长女啊。
严冬尽笑一下,莫良缘在他这里,就是辽东大将军府的大小姐,所以莫三老爷的示好,没让严冬尽感觉高兴,严小将军冷声道:“有什么事,你跟我说。”
“现在外面兵荒马乱,”莫三老爷只得道:“如今我们家中没有侍卫家丁,所以想请大小姐派些侍卫,护,护送我们一下。”
严冬尽说:“我们要打仗,军中没有闲人。”
这拒绝太直接,如同耳光一般,重重地打在莫三老爷的脸上。真是今非昔比,那年严冬尽进护国公府的时候,连护国公府的大门都不够走,整个护国公府的大小主子们,有谁把这人放在眼里过?莫望北就是个庶出的奴生子,被莫望北从小武官家中抱来,养在身边的小崽子,能是个什么东西?可如今,却轮到他站在这位的面前,苦苦哀求了。
“别这么看着我,”面对莫三老爷眼中的哀求之色,严冬尽冷道:“丢下你们这一家的人,可不是我,也不是我们大小姐,丢下你们的人是你的亲爹。别忘了,我大哥在京城时,就与你们这一家子断了亲了。”
你亲爹都不在乎你们这一家人的生死了,你要我这个跟你们毫无关系的人负责你们的生死,你这不是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