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墨痕在秋雨过后的清晨醒来,屋子里光线昏暗,今天不是大晴天。小冬子跪在床前给他穿靴子,李暮瑶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手里拿着梳子准备给他束发。自从发现李暮瑶精巧的手法后,小冬子那破烂手艺便被北冥墨痕嫌弃了。
“殿下,现在就用膳吗?”
“随便吃一点儿吧,不怎么饿。”
“是,奴才这就去准备。”
早膳就摆在外间,熬得又烂又香的瘦肉粥,味道稍咸,搭配着几样小菜,倒是挺开胃。
“吃过早饭了吗?”
北冥墨痕一勺一勺喝着粥,偶尔吃一点菜,李暮瑶负手站在一边,北冥墨痕不怎么喜欢别人给他布菜。
“回殿下,还没有。”
“坐下,陪我一起吃吧。”
“是。”
北冥墨痕亲自给李暮瑶盛了粥,李暮瑶连连说着“殿下,我自己来就好”,明知道只是在人前做戏,李暮瑶还是觉得脸上很烫,果不其然,小冬子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今天估计会回来得很晚,别等我了,自己先睡。”
“是。”
北冥墨痕拾起一旁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巾擦了擦嘴,随意丢到桌上,轻声道:“多吃点,我走了。”
“我送殿下出门……”
“不用了,吃你的,走了。”
李暮瑶还未起身便又被北冥墨痕按回去,小冬子屁颠屁颠的跟了出去。
在宫门口遇到三皇子北冥铭之的车驾,北冥墨痕掀开帘子跟他打了招呼,兄弟俩人便一前一后出了宫,朝着坐落在东大街的沐王府去了。
马车在距离沐王府还有半里路的地方便堵住走不动了,北冥铭之的车夫在前面嚷嚷着“让一让,三皇子的车驾”,众人听了皇子的名号,倒是让了路,可惜还是行得不甚通畅,北冥墨痕倒不着急,借着北冥铭之的势,跟着一点点往里挤。终于挤到了沐王府正门口,北冥墨痕被小冬子扶着下了马车,率先进去了,小冬子提着礼物赶忙跟紧自家主子。
沐王府张灯结彩,到处都是红色的囍,今天是沐王北冥沐之跟定北侯家郡主的结婚大典,整个北冥国国有权有势的人,不论本人亲自来贺抑或让亲朋代为恭喜,都要表示一番。北冥墨痕一路上遇到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无数,无一例外都在跟他打招呼,北冥墨痕一一点头,只朝着北冥沐之书房那边走,倒也没人敢拦他,一时间如入无人之境。北冥墨痕隐隐有些担心,只希望北冥恒之还没到场。
“六弟,你来得好早。”
北冥沐之一如既往躺在他的摇椅上,膝盖上盖着眼熟的薄毯,身上的服侍倒是换成了寻常秋衣,手里拿着本杂书正翻着,完全看不出一点要做新郎官的自觉。
“二哥,恭喜!”
“谢谢,随便坐,要看书自己拿。”
北冥墨痕自顾坐下,随手给自己倒了杯水,早上的粥有些咸。
“二哥,怎么不换上喜服,我还想着第一个看呢!”
“就等你来啊,待会儿换,不急。”
北冥沐之不说话,北冥墨痕也不知说什么好,现在说什么都有些奇怪,他其实很好奇,北冥沐之心里是不是还对北冥恒之念念不忘,但是那样的问题提出来毫无意义,万一是他心里笃定却又不想听到的答案,又该怎么办呢?谁也没有办法。
“二哥,希望你幸福。”
北冥沐之听到这话,盯着书的眼睛里漾起了笑意:“借你吉言。”语罢,北冥沐之掀开薄毯站了起来,“也该出去接待宾客了,你自便。”
“好。”
北冥墨痕在北冥沐之的书房里呆了一会儿,估摸着外面的人来的差不多了,北冥恒之大概也到了,便将手里的书放回原处,出了书房去往前厅。
北冥沐之的婚礼热闹非凡,丝毫不逊色于一国太子北冥恒之的结婚大典,一样的高朋满座,一样的觥筹交错,一样的盛世繁华。北冥墨痕跟几位皇子坐在一起,看着北冥沐之带着得体的笑容和凑上去攀谈的人们说话,看着他仿佛高兴又仿佛和往常的漫不经心别无二致的脸,心里说不出的酸涩。
他们其实都一样,生来便被冠以这个国家最高贵的姓氏,体内流淌着据说最为纯正的血液,他们优雅矜持,他们俊美非凡,他们都有着一样的名字,叫做“北冥国皇子”。
最后,礼官高唱着“吉时已到”,北冥恒之依旧没有到场,北冥墨痕难免失望与同情,却又狠狠松了一口气,这一切,从今天起算是结束了吗?彻底的结束了,他不用再把那些沉重的秘密背负在身上,忘了就好。
北冥沐之已经换上了大红喜服,站在喜堂中央,在层层叠叠人群的包围之中,面带微笑,看着他素未谋面的未婚妻子穿着大红喜服、顶着大红盖头,在喜婆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向他迈近。他平静的面容下是汹涌的暗潮,仿佛结着千尺寒冰的海面,永远也无法宣泄。
像是被夺走了灵魂的木偶,一声一个动作,最后,牵上柔弱无骨的小手,在众人簇拥下进了婚房。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他们的故事,到此为止。
不,还没有!
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跑进来,跪在地上对在场的主子们道:“太子妃……”
北冥沐之停下的脚步僵住了,最后,眸中的希冀像是暮色四合前的最后一缕光线般熄灭了。
北冥恒之当爹了,北冥国国有了新一代的继承人,普天同庆的大好事啊,实在是双喜临门……